“京城都在传,说这陆氏是狐狸精变的,日后怕是要成为第二个珍妃。若她真如传言那般受宠,怎会连娘家人都保不住?”戴泽夹了块红烧肉送入嘴里,哼笑:“不过是不想保罢了。”
赵文绍仍是不语,只望向窗外青青柳色,那押解的队伍渐行渐远,最后化作几绺模糊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
“惟溪兄,人都走远了,你还在看什么呢?”
戴泽伸手在赵文绍面前晃了晃,见他回神,提起酒壶将俩人跟前酒杯斟满:“陆家遭了殃,于你而言,也算是件解气的事。来,喝一杯,庆祝庆祝。”
赵文绍盯着那馥香四溢的酒液许久,方才举杯,俊朗白皙的脸庞却并无多少喜色:“陆家如何,我并不在乎。如今我一心秋闱,若能上榜,也不负寒窗苦读数十年……”
戴泽知他是个有抱负的,端着酒杯和他碰了下,笑道:“这你放心,书院每次课考,你都是头名。凭着你的才华,此次秋闱魁首,非你莫属!”
赵文绍闻言,忧郁眉间也微微舒展,嘴角扬起个俊雅笑容,回敬一杯:“那就借长泽吉言。”
妹妹惨死深宫的真相,他赵氏一族的荣华,也全看此次科考了。
五月的连绵阴雨直到月中才放晴,在这明媚鲜妍的初夏时节,皇宫里热热闹闹办起顾太后四十二岁的寿宴。
虽不是整岁寿宴,但皇帝对太后一向孝顺,自五岁即位,每年都会为太后隆重庆贺,今年也不例外——
月底的生辰,月初便开始准备,京畿及各州府的寿礼源源不断送入慈宁宫,后宫妃嫔、王公贵妇、官宦女眷们也都早早为这场寿宴备着献礼,而今年一众赴宴宾客里,当属辽东王一家最为瞩目。
辽东王萧宪,乃先帝同父异母的六弟,天纵英才,少年封王,但不知因何事得罪了先帝,先是被打发至南疆驻守五年,后又被派去辽东,一去就是十七年。除却先帝薨逝那年,辽东王回京奔丧,之后这些年他再未入京。
今年他携一双儿女回京,说是赴寿宴,但京城不少人猜测,应当是他那双儿女已到适婚年岁,此番是专门回来给儿女安排婚事。
“辽东王也挺不容易的,虽是王爷,却没享过几日清福。二十三岁去边疆吃沙子,二十八岁才娶妻。娶妻不过一年,王妃诞下一双儿女便撒手人寰。之后他也再未续弦,听说后院连个贴身伺候的妾侍都没有,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将小郡主和小世子拉扯长大,现下还要亲自跑来京城为儿女婚事操劳……”
丽风殿寝殿内,秋容姑姑边拿着细细丝线给陆知晚绞面,边与她说着辽东王一家,既帮她减轻绞面的痛感,又好叫她对夜里寿宴的宾客有个大致了解。
“今晚可是婕妤您头一回出席宫宴,而且还是这样隆重场合,到时整个京城的皇亲国戚、王公重臣、诰命夫人、官眷贵女皆在席上。如今您风头正盛,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您今夜可得多加谨慎,切莫叫人揪出错处。”
陆知晚望着铜镜里倒映出的雪白脸庞,黛眉轻蹙,叹了口气:“我本来不怎么紧张的,姑姑你这么一说,倒把我说害怕了……”
“婕妤也不必害怕,奴婢只是给您提个醒。”秋容姑姑轻笑一声:“且今夜陛下也在,您只要瞧着陛下的脸色行事就不会错。”
陆知晚闻言讪讪一笑,暗道,那男人喜怒无常,难以捉摸,看他脸色行事简直比学数学还难。
等秋容姑姑给她开完面,夏禾也挑好两身衣裙,掀帘入内,嗓音清脆:“主子,这两条宫裙都是前几日尚服局新送来的,您今夜想穿哪条?”
陆知晚转过身,视线扫过托盘里的华美衣裙,一条是娇嫩甜美的芙蓉色,另一条是端庄而不失清新的翠缥色。
如今她有皇帝恩宠在身,尚服局给她制作的衣裙也不敢怠慢,那精美的绣花和缜密的针脚,足见绣娘们的用心。
“都挺好看的。”陆知晚走上前仔细看了看,一番斟酌,细白手指搭在那件翠缥色的垂柳暗花绸缎宫裙上:“这条吧。今夜宴上人多,还是庄重些好。”
芙蓉色穿上衬得人愈发娇艳,外头已有不少人骂她“红颜祸水”、“狐媚子”,她要是还打扮得娇艳妖娆,反倒加深这种印象,还是低调些好。
“主子雪肤花貌,穿什么都好看。”夏禾示意宫人将那条芙蓉色的撤下,又笑吟吟扶着陆知晚回梳妆镜前坐下:“奴婢这就给您梳妆,保管将您打扮得比月宫仙子还要漂亮。”
陆知晚看了看碧纱窗外尚且明亮的天色,也知梳妆要耗费不少时间,于是放足耐心,略一颔首:“来吧。”
夏夜绵长,今夜虽无皎洁月华,然万寿殿那成千上万盏辉煌灯火,足以照亮紫禁城的上空。
及至酉时,殿内宾客已满大半,趁着皇帝、太后和贵妃尚未入场,宾客们三两成群地寒暄起来。
今日出席寿宴的妃嫔最低都是正三品的婕妤,而作为在场品级最低、资历最浅、既无人缘又无人脉的外地妃嫔,陆知晚毫无疑问又成了被孤立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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