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一个瞬间,来得很突然。
就像是夕阳坠入黑夜,最后的光芒彻底消散。
十年的时光犹如结束的电影尾声,亮起的黑幕上,谢幕的名单只有穆于一个人。
结束的瞬间,没有眼泪与绝望。
没有撕心裂肺,痛苦与崩溃。
什么都没有。
直到穆心兰带着护士进入病房,穆于听到有人在按他的手,在呼唤他的名字。
穆于看到自己指甲上有血迹,才意识到自己将脖子抓出了血。
很奇怪,为什么不疼?
他甚至笑着同护士说:“我没事。”
然后穆于在护士悚然的目光,以及穆心兰慌乱的双眼中,缓慢转过头。
他在窗户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悄无声息地眼泪,将他的面容划得支离破碎。
他麻木地抬起手,擦掉了脸上的眼泪:“我真的没事。”
穆心兰抓住护士的胳膊,嗓音绷得很紧:“护士小姐,那种止痛泵不是有吗,可以给我儿子上一个吗?”
穆于缓慢地躺在了床上,他无力地闭上眼,巨大的疲倦感让他想要陷入不再醒来的沉睡。
护士处理好他的伤口,重新给他输上液,这才离开。
穆心兰看着病床上这个状态明显不正常的穆于,几次张口欲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生硬问道:“想吃点什么吗?”
本以为穆于不会回答,没想到穆于安静了一阵,轻声道:“芒果。”
穆心兰想起医院大门有卖水果的地方,离开了病房。
她买了点穆于喜欢的芒果,又去一旁的便利店买巧克力,糖果与饼干,还有住院用的洗漱用品。
穆于幼时,穆心兰管得严厉,不允许他吃这种垃圾零食。
穆于一直很听话,她不让吃,他也就不吃了。
她不让做的事,穆于也不会做。
提着几袋东西,穆心兰回到病房前,她拉开了门。
哗啦——
是袋子散落一地的声音。
病床上洁白的被子褶皱地耷拉着,触目惊心的血液溅在上面,晕开点点痕迹,拔掉的输液针被丢弃在了地上。
本该躺在病床上的穆于。
不见了。
半个小时前。
离开病房以后的陈路,想起穆于的神情,心中始终放不下,他没有走,而是坐在楼下给曲悠然发消息,编辑到一半,就收到穆于的电话。
电话里他让陈路帮忙租一辆轮椅,他需要离开医院,越快越好。
陈路没有多想,租了轮椅就上楼。
他看着穆于干脆利落地拔了输液针,血液溅在了被子上,惊吓道:“你出血了!”
穆于按住手背上的纱布贴止血,虚弱地笑了笑:“没事,麻烦你扶我一下,我现在动不了。”
陈路犹豫地说:“非要这个时候出院吗”
穆于有气无力道:“再不走,我妈就要回来了。”
陈路对穆于母亲的印象不算好,一听这话立刻下了决定,将穆于扶到轮椅上,推出病房,前去办理出院。
离开的路上陈路心跳得极快,生怕在哪个回廊里见到穆于的母亲,被抓到现行。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一番折腾后,总算上了出租车。
路上陈路看到穆于的手机不断震动,一直有人在给他打电话。
余光里是穆于毫不犹豫拉黑来电号码,然后他又切出微信,继续拉黑删除。
等手机安静下来,穆于才放松地靠在座椅上,疲累地阖上眼。
陈路迟来地发现穆于脖子上狰狞的血痕,瞧着像被指甲用力抓破,皮开肉绽,看一眼都疼。
他甚至以为穆于在病房里被母亲家暴了,但他没敢问,怕揭露了穆于的伤心事。
等把人在另一家医院安顿好了,陈路拨通了曲悠然的电话。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只能下意识地找起了师兄。
曲悠然来得很快,他来之前就跟圆一的老师联系过,圆一道场今年也送了不少棋手来定段,有成功的,有失败的。
发过来的成功名单上,没有陈路和穆于。
曲悠然揽着陈路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心:“没事,明年可以继续。”
陈路定段失败的沮丧早已被这场意外事故给冲散,他像个孩子一样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一下午的惊险,说穆心兰,说他将穆于从医院里偷了出来。
说到最后,他眼圈都红了:“师兄怎么办,小于真的好可怜。”
曲悠然思考了一阵:“你等会,我先去打个电话,再跟穆于谈谈。”
通过话后,曲悠然进入病房,映入眼帘的是穆于憔悴的侧脸。
穆于听到动静,转过脸来,看到是曲悠然,还冲他笑了一下。
只是这笑意很浅,如一闪而过的涟漪,撑不住一秒便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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