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有多少人被动迁，又有多少住户在抗争？她脑子里不自觉运转起估值模型，想着地价、补偿标准、搬迁速度与政策制定之间的张力。
&esp;&esp;那是她这几年研究的范畴：空间与人的博弈，资本的推进方式，人们的对家园的爱恨，以及政府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esp;&esp;她打开浏览器，开始搜索信息。
&esp;&esp;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台灯还亮着，她的笔记本摊在床边，纸页上密密麻麻地记着些关键数据，脑子里也有一些初步想法，但更多的是疑问。她打算亲自去看看，作为研究者，也作为一个曾在这里生活过的人。
&esp;&esp;神经慢慢松弛下来，她靠在枕头上，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困意爬上来。手机屏幕亮着，她正准备设个闹钟，一眼扫到桌上放着一张对折的小纸片。
&esp;&esp;是江燧留下的那张字条。
&esp;&esp;她犹豫地伸手拿起纸条，打开，是一行干净工整的字迹：
&esp;&esp;“老街南巷21号&esp;/&esp;135xxxxxx89”
&esp;&esp;她盯着那个地址看了几秒，南巷，是她记忆里那条最逼仄的巷子，潮湿、昏暗、白天也透不进几缕阳光。而她曾在巷子尽头见过光。
&esp;&esp;江燧现在住在那里？
&esp;&esp;手机屏幕还亮着，弹出一则天气提醒：“岭澜市明日多云转晴，适宜出行。”
&esp;&esp;她望着天花板，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esp;&esp;第二天，时之序很早就出门了。
&esp;&esp;到小丘村的时候发现，这个她无数次梦见过的地方，也已换了样貌。
&esp;&esp;村口的泥路被铺成了沥青，路边新增了便利店和快递点，村头那座年久失修的祠堂被铁皮围了起来，贴着“文保维修，闲人免进”的告示。
&esp;&esp;她走进院子，张花莲正在躺椅上打盹，收音机里隐约传来戏曲声。
&esp;&esp;她轻轻走过去，叫了声：
&esp;&esp;“外婆。”
&esp;&esp;老人微微睁开眼，抬头看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又揉了揉眼，才惊道：
&esp;&esp;“哎呀，真是小序回来了！”
&esp;&esp;时之序笑了，走过去蹲下身子，靠在她膝盖边上。
&esp;&esp;“嗯。”
&esp;&esp;她有点不敢直视外婆的白发。
&esp;&esp;阳光一照，那些发丝格外细、格外白，像被时间一点点风干过的雪。
&esp;&esp;她鼻子微酸，愧疚涌了上来。这些年她来得太少，电话也打得不多。
&esp;&esp;她陪外婆坐了一上午，聊着天，又帮着收拾了些杂物。吃过中饭，张花莲拉着她在村里散步，逢人就介绍她。
&esp;&esp;时之序对大多数村里人还有印象，也都礼貌地笑着打招呼。但张花莲的腿脚已不如往年，走不了多久，两人便在田坎边的石墩上坐下歇息。
&esp;&esp;风吹过来，稻田一片低低的沙响。
&esp;&esp;张花莲拢了拢外套，忽然问：“你回来去看过你妈妈没？”
&esp;&esp;时之序垂下眼，停了几秒，说：“明天去。”
&esp;&esp;张花莲点点头，没再追问，又笑着换了个轻松点的话题：
&esp;&esp;“那，谈朋友了没？”
&esp;&esp;时之序被问得一愣，低头笑了一下，“没有。”
&esp;&esp;“哎——”张花莲拖长了语调，“你都多大啦，还不找一个，外婆想看到你结婚成家咧。”
&esp;&esp;时之序望着脚下的田埂，轻声说：“不急嘛。”
&esp;&esp;张花莲又念叨了几句，说这年头姑娘太能干也不是好事，什么都得靠自己，反倒辛苦。
&esp;&esp;但见她没什么反应，也就不说了。
&esp;&esp;她拍拍时之序的手背：“现在的年轻人想法和我们不一样了，忙来忙去，要挣钱，要出名，但最后不还是躺进去一烧，就没啦？”
&esp;&esp;时之序连忙摇头，握住她的手：“外婆，别说这种话。”
&esp;&esp;张花莲却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晦气的事，嗓音悠悠的：“哎，我是老人啦，老了就会想这些。你们年轻人不懂，以为日子还长着呢。”
&esp;&esp;她说着，望向远处的山和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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