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霞榭正房,寝间西洋自鸣钟当当当敲了十二下,临窗暖阁炕上,几个丫鬟抬来一张炕桌。不一会儿,炕桌上便给摆满了精致小菜,滋补汤品和几色点心。
原婉然坐上炕去,接过炕旁银烛端上的燕窝粥,老实不客气开吃。桌上饭菜鱼肉她一样不漏,细嚼慢咽吃到八分饱。
房里丫鬟裁度原婉然用膳时间,提前煎药,待原婉然饭毕,汤药冷热正好适口。原婉然接过碗,一口口啜下,好似那是甜汤甘泉,不是苦涩难当的药汤。
自从她和赵玦撕破脸,已过了一个月。
那日赵玦临走放话:“不必向下人求救,他们全家身家捏在我手里,吃里扒外没好下场。”
原婉然人在流霞榭,面对好些丫鬟重重“服侍”,寸步不离,倍感势单力孤。
那日她十分沮丧,茶饭不吃,汤药懒进,晚间翻来覆去,总是睡不好。好容易打了个盹,她梦见韩一和赵野到处找她,一年年过去,他们兄弟俩天南地北奔波,白了鬓发,老了容颜,郁挹终老。
她哭着醒来,面对床前一地丫鬟安慰,抬手一把擦干眼泪,说要吃饭。
她不能放任自己消沉,消沉等同屈服,徒然使亲者痛,仇者快。
不管赵玦那方有多少人马,韩一和赵野拚命找她,她也要尽力脱逃,回到他们身边。当务之急,便是养好身体。
那天起,原婉然能吃吃,能喝喝,用了几次汤药彷佛效验不错,便放心服用。
她也设法摸清赵玦这边的根底。
起初赵玦和蔡重合谋绑人,选择将她带往西山,显然赵玦在西山有巢穴,很可能这别业就在西山一带。
只是她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她家哪里招惹赵玦不顺眼,又为何因着这点细故便将她掳来别业。
她隻觉得赵玦那人怪得很。
她养病期间,赵玦未再现身流霞榭,等她能出房走动,他几乎每日都来探视。
原婉然一点也不想见赵玦,转念思忖这人牛心古怪,别业又是他地盘,万一他硬要会面,直闯进寝间来,那更不宜。
没奈何,她隻得出房见他一见。
他们或在堂屋,或在厢房书斋会面,不论赵玦说什么话,原婉然一径低头不吱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小不忍则乱大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每回会面,原婉然都在默颂名言佳句,修身养性。
她教赵玦设计,在西山遭罪,又被软禁,带累韩一和赵野那头日夜悬心。思及种种苦处,不要说她对赵玦给不了好脸色,更怕自己一开口,满肚子火气便要倾巢而出招呼他。
碍于形势比人强,原婉然不打算虎嘴上拔毛,逞一时之快出言不逊惹恼赵玦,害自己吃眼前亏,但也不肯称他的意搭腔。
赵玦倒不在乎受冷待,每回见礼后,他嘘寒问暖,此后便静默相对。有时他说起书斋哪本画册好,让丫鬟找出给她观看,他自个儿看起赵忠随身携来的公文。
这人行事路子太野,原婉然委实看不透。
她往流霞榭丫鬟身上想辙,打探消息。以银烛为首的丫鬟满脸堆笑,言辞恭敬,口风却很紧,除了承认别业确实位在西山一带,其余事上都打太极。
原婉然一无所获,转而旁敲侧击试探赵玦的底线。她要弄清他给她的待遇能宽厚到什么地步,从中寻出有助于她逃跑的机缘。
她向银烛道:“闷在屋里养病实在无聊,我想绣花,打发时间。”
银烛陪笑:“娘子如今正在病中,绣花伤神损眼力,不如等大好再绣不迟?”
原婉然道:“那我打络子。”
银烛呈上各色上等线绳,连金线都有,唯独不曾给她针。络子虽能徒手打,有针钉着一端线头,打起来更省事,银烛行事妥贴,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
原婉然结合银烛拦阻她绣花,以及流霞榭无利器两事一并推究缘由,以为这是赵玦意思,严防她自残或寻死。
她又向银烛道:“我穿惯窄袖短袄马面裙,不要大袖长袄衣裳。”银烛便唤针线房的人过来另裁衣裙,带来的布料货样近百种。
因着时序入秋,针线房趁便一并裁起秋冬衣物。
原婉然特别要了霜白和青色两色棉袄棉裙,又留心院里大丫鬟装束,按她们打扮挑了无纹的绫子夹袄和缎子比甲。
到得她退烧,便出房在流霞榭院里走动,活动筋骨。过两日,她要往流霞榭院外走,探探附近虚实。
银烛挡在她跟前陪笑:“原娘子若要出门,且等婢子叫人过来。”
原婉然问道:“我不过在附近转转,累了就回来,要叫什么人呢?你们也别跟了。”
“娘子,别业园子亭台楼阁错落,娘子初来乍到,万一迷路就不好了;二来,娘子才刚大好就走远路,倘或累出病,怎么办呢?娘子且等一等,婢子传小轿子来。”
末了双方折衷,原婉然徒步行走,丫鬟们跟在她屁股后头随身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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