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中的说书人又更新了故事,街角巷尾交易的小人书也变换了主角儿。
青梅竹马的恋人只能为眼前的利益分开,却久久不忘旧情挂念彼此,双双成家后,最终还是冲破阻碍每每在月圆之夜相见,依靠着念想度过了几十年。
人们喜欢上了这样的故事,不知是在唾弃他们的逐利,还是在歌颂他们一往而深的爱情。
“当时啊,瑜娘的父亲想要将她送给大名鼎鼎的镇远大将军”
茶馆一楼的戏台已被改造成了讲台,一个说书先生舞着把扇子绘声绘色,在纷纭的来客口中开辟出一条清晰的声道。
白榆坐在二楼包厢里,她也想听听,这个故事究竟被民间艺术化为何样了。
她又新添了一壶茶水,听着楼下先生从男女主人公相知相识到相恋,不出意外,现在即将进行到故事的高潮了。
“谁知道哇,那榆郎竟毫不费力气就被说动了,本来要成为他岳父的人,摇身一变成了他的战友。”
“要说起为何是战友,只能怪那镇远大将军太过位高权重,指不定这天下,明日就成了人家的,所以这两个男人啊,就,”说书人一拍手,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意思,“哎,一拍即合,为了什么,为了那泼天的富贵呀。”
自此,许多人对这个故事的遗憾也就尽数消散,原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可怜的也只有被当做棋子的女主角而已。
“这样,瑜娘便被送上了大将军的床,大将军嘛,知道她意味着什么,却对她也不赖,大将军的正妻也是个大度的女人,要说她在那里的日子如何会不好过,只是她这个时候发现,怎么心里总还是想着从前的那个人呢?”
台下唏嘘一片,甚至有几个纨绔喝起了倒彩。
“刚好,榆郎也放不下她,这就叫什么,”先生折起扇子,随着话音在空中一字一顿,“又当又立。”
“两人在一次宴会上再次见面,那是一个天雷勾动地火,这旧情是立马就燃起来了,自那起,他们便偷偷地开始了频繁的书信往来。这个时候呢,又发生了一件大事,瑜娘她,怀孕了。”
白榆喝茶的动作顿住。
这情节的走向,怎么跟印象中不一样了。
如此烂俗的剧情,如此令人生厌的主人公,按理说这样的故事会受人欢迎,还不是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却不敢点破,这男女主究竟映射着何人。
空穴来风,谣言也好真相也罢,关于他们的故事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从市井歌楼传进了宫里的耳朵中。
贺景珩也没想到,就连自己也会被安排些戏份。
在说书人嘴里,他就是那个瑜娘和榆郎偷情生下的孩子。
造谣一个女人的清白,就是这么容易。
可白榆根本未曾想过这样,她开始自责,以为自己抓住的柳愈的把柄,竟成了他人编排另一个女子的利器。
贺景珩不管源头之人是何居心,只是都为时已晚,要想以此牵制他,早就是不可能的了。下人们再如何嚼舌根,这只言片语,是一个字儿也传不进永盛殿里。
永盛殿的四周被筑起一座无形却密不透风的高墙,就算是皇后想要面圣,也在一次次圣上亲谕中被驳了回去。
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镇远大将军亲生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大将军对瑜娘究竟有几分情。
贺景珩成长近二十载,他知道,有,但不多。最多的,便是源于他是众孩之中长得最像贺知朝的那一个。
于是他被毫不犹豫地甩给了嫡母抚养,还要认为那是莫大的恩赐。现如今,他们要将这份恩赐收回,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皇帝最近连睁眼的时间都变少了。
贺景珩也愈来愈久地守在床边。
一醒来见到贺景珩时,皇帝的态度已经不若开始那般温和。
相应地,面不了圣,皇后也变得越来越急切,每日会在外边发一通火才走。她辛辛苦苦安排的侍疾早已被皇帝一口回绝了去。
半生的情谊,皇后怎能不寒心,可又有谁知,里面辜负她的人,是在她膝下长大的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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