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一声惊叹,不知是高兴还是失望,迎蔷急急凑过去看,方宸打开笼门,放出了一只野狗。迎蔷的失望全写在脸上,她这么大老远地跑来,看一只野狗?“这只狗不是第一次跑进来了,每次都是它。贪图笼子里有食物,我们又不拿它怎样,还放它走。”方宸又幽默地对动物说起话来:“自食其力好不好?不要每次都这么懒,还害我们半夜跑出来放你出笼子。”说着说着,看到迎蔷没好气的眼神,他的声音放小,有点尴尬,很多无辜“好啦好啦,别摆一张难看的脸,我哪里晓得会是这只狗。补偿你嘛!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迎蔷瞪着一双美目。“还要去哪里?”“走啦走啦!≈ap;ap;x5f88;≈ap;ap;x5feb;就到了。”他不由分说地往回走,算准这漆黑丛林迎蔷要不跟着他也无处可去。迎蔷怨怨地抬起脚步,当上了贼船,重新回车上,往前开。这回车在一栋废弃了的砖屋旁往上开,停在一片小山坡上。离开树林的小山坡,景致简单得难以置信深绿如苔的草地上,只有几块立着的大石,那样沉郁古朴,一片未染的天真,星光无阻隔地肆意洒向大地,果然一片好山好景。迎蔷怔住了,真体会了什么叫慑人心魄的好景致。她不由自主地在一块大石上坐下,环览四周,心情变得温柔。“这是什么地方?”“一个老教授的墓。”方宸笑笑。“你说什么?”“真的,你就坐在教授的墓碑上。”
迎蔷吓得马上从大石块上跳起来!本能地低下头去看石块。不像墓碑啊!别说形状不像,甚至没有半个字!“你少吓唬我!”迎蔷冒火了。“我干嘛吓你?教授吩咐我们不准在墓碑上刻字。”方宸定定站在那,那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迎蔷顿时心里寒了起来!放眼望去,整片草地上没有明显的墓区界线,也没有一点点凸出的坟冢,霎时,迎蔷连站都不晓得该站在哪才好,是不是自己正踩在人家的头上?“别担心,”方宸笑着硬把迎蔷拖到一块石头上坐下。“教授生前是个好人,死后肯定也是个好鬼,不必怕他。”不管方宸怎么说,迎蔷的心里还是毛毛的,手臂上爬满了鸡皮疙瘩,可是让她更觉得突兀的是,看方宸从背包里拿出什么?一瓶白酒?他扭开软木塞,随手洒了大半瓶在地上。“教授生前最喜欢白酒。所以每次我到这附近,都会给他带瓶白酒来。”他哈哈自嘲着:“否则你说我们晚上怎么可能拿白酒来烤鸡?我们穷得要死,有米酒就不错了。”依然是轻松的语调,但迎蔷却可以从中轻易找到一种难舍的尊敬与怀念,她的口吻变得轻幽:“你们一定都很想念他吧?”“咦?你都知道了嘛!”方宸像小孩那样的失望。“不好玩,他们都跟你说过了?不留一点故事给我讲。”迎蔷笑了起来,口气竟也像在哄小孩:“他们其实没说什么,而且我也不知道你的故事。说真的,你为什么在台北生活了一段日子之后,又决定回到这里来?”他笑笑,背倚着迎蔷坐的石头,半躺在草地上。“教授是个很孤僻的人,离婚之后,也等于没有了家人。最早的时候,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在工作,就住在我们刚才经过的那栋红砖房子。不知道为什么,他看我特别顺眼,所以我是第一个到这山上鬼混的,德稚他们都是我的学弟学妹,被我拐骗上山来。”他的眼光似乎迷蒙了起来。“那是一段≈ap;ap;x5f88;≈ap;ap;x5feb;乐的日子。我们大家都年轻,也很有抱负,充满了希望可是第一个半途而废、把他们抛弃在这里的,也是我。”“你为什么要走?”迎蔷经声问。“家人。”他摘下一片草叶,放在嘴边嚼。“把时间花在这,我家人认为这简直是浪费生命。所以当我毕业、当完兵,就被迫像任何一个社会新鲜人一样,把自己投入追逐金钱、职位的大熔炉。而说真的,我这个人也还满够贱的。居然还给我赚了不少钱,当然也忘了山上的这些人。然后,有一天我突然接到晶晶的电话,教授住院了。”他的声音愈来愈沉,也愈来愈低。“我赶到医院时,教授已经不能讲话了,他似乎也不想讲话,只是看着我,然后很放心地笑了笑。你不知道我看到他在受尽了疾病的痛苦之后,突然之间看见他冲着我笑的那种古怪感觉他笑得甚至有点诡,根本不是因为要我不要担心他,而是他自己安心了。你懂吗?”方宸问迎蔷,但其实他也不需要听迎蔷的答案。不过迎蔷有那么点明白了,教授是在最后把自己的担子交到了方宸手上。“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回台北后非辞职不可了。我在山上的工作做了一半,还没完成就落跑,还把德稚他们拐来之后,再不负责任的丢开。当然,对台北的工作来说,我也很不负责任,可是两边都做了一半我总得至少完成其中一项。”“你家人呢?谅解你了?”迎蔷不由得从石上滑了下来,坐到他身边,问他。“怎么可能?闹革命呢!”她笑了。迎蔷怔忡着。这种事,她是绝对无法体会的,她从来连想都没想过。闹革命?她想像着:如果她跟母亲闹革命,会是怎样的可怕情形?“我这个人,脑子很死,不大会去想太复杂的事,”方宸笑笑,把腐烂的草扔了。“其实我也不觉得在这里从事这个工作有多伟大、多有意义,我只知道,只要我决定了一件事,觉得这样做很好,我就会去做,不会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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