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位置还立着个兵器架,架上是包了一层防尘罩的坤乾钺。
这时晨光从东窗外柔和地探进屋内,落在西窗下长桌上的一本书上,妊婋瞧那光正好照亮了书封面上的字:登仙赋颂集册一,下方一枚朱红小印,旁边是笔者名:妊辞。
妊婋走到桌前,桌面散落的纸张上,都是她从那本《登仙赋颂集册一》里临摹的词句,这本书是她祖母妊辞四十年前在皇宫内廷担任尚仪时整理成册的,里面都是过世宫妃和宫官们的祭文和悼词,细述了她们生前的品行和事迹。
这套原本收藏在洛阳皇城尚仪司的《登仙赋颂集》共有七本,其中前三本由妊辞亲手誊录,据后来几位老宫官说,当年妊辞在内廷做宫官时,因写得一手好字,还曾被老太后请去给广元公主做书法师傅,广元公主成年离宫开府后,也常请妊辞前往谈讲书画,那时候公主府的人都敬称妊辞为“妊大家”。
妊婋这几年从洛京皇城里搜罗到不少祖母旧日的书法册籍笔帖,闲暇时就对照着练练字,如今她的字比从前进步了许多,虽然字形还是有些张牙舞爪,但笔锋中不知不觉多了一种独特的风骨。
她将桌面上的练字纸简单归拢到一处,又将那本《登仙赋颂集册一》拿起来收到旁边书架中,以免日光将书封晒褪了色。
这套书册装帧精巧轻便,妊婋平常离开洛京出门在外时,都会从中选一两本随身带着。
等收好书桌,她才走到东窗边,拿起窗台上的撑杆支开悬窗,又将纱帐子放了下来,这时一阵春风从窗外拂面而过,带着温润潮气。
脚下这座城池此刻在她还有些陌生,妊婋站在窗边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把春意揉进自己的胸腔里。
在窗边伸完懒腰,妊婋转身打开大门,恰见一个干练的身影往这边走来,朗目疏眉的熟悉面庞朝她粲然一笑:“咱们的寿星今晨好睡,我正要瞧瞧你起来了没有,可巧就开门了!”
妊婋见是圣人屠,也笑嘻嘻地对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新衣:“你的心意我已穿上了,舒服极了!算算这都是你替我裁衣的第十二个年头了,生受你年年劳累,可又贪心想再多穿几十年你做的新衣!”
圣人屠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一年一套还累不到我什么,看你穿着喜欢,我就高兴!”说罢又走上前揽过妊婋的肩膀,“来吧,寿桃已都蒸上了,吃完咱们一同出城贺上巳节赏春踏青,回来筵席上再吃生辰面。”
这是如今燕国民众生辰日的习俗,晨间一个寿桃,午间一碗生辰面,就算是个简单庆贺,亲友间也不再时兴争相送礼,逢人生辰日不过道一句贺,也有少数人会自家做些活计相送,像圣人屠这些年总趁得空时赶冬日年下或开春后给妊婋裁身新衣,已成了惯例。
妊婋不会裁衣,这些年也没学会,但她能编一手好蓑衣斗笠,于是每年春日都编一套新的回送圣人屠。
她二人说着话穿过庭院,准备往花厅去用早膳,圣人屠一边走一边细瞧了瞧妊婋身上的新衣。
她今年做的这身春衣不是新量的尺寸,用的还是去年给妊婋裁冬衣时量的,好在这一年妊婋的身量没有太大变化,但她还是给肩臂处都留了些放量。
这几年虽然幽燕军不再四处征战,但妊婋仍不时拿出坤乾钺耍上一耍,又常到各处跟众人一起打铁刈麦,或干木匠活盖房子,臂膀日益见壮,果然今年新衣留出的余量也被厚实筋骨撑起来了。
圣人屠看着刚好合身的肩袖走线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自己颇具前瞻性的眼光感到十分欣慰。
看着妊婋此刻穿的这件衣服,圣人屠又不禁回想起十年前初次给她裁衣的时候,那一年幽州还是旧朝廷的地界,幽州城外燕山中的寨子也还不叫豹子寨,北边的鸡毛贼如蝗肆虐,妊婋带着幽州城里的乞儿少年们出城到山寨投奔花豹子,圣人屠和几位管家娘子给她们每人做了一套秋装,贺她们各自得了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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