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里,又去拿她用过的梳子,没带走的头绳……
家里和她有关的东西实在太少了,方偲越找越着急。
不经意抬头看到客厅窗上的窗花,她想起过年那会儿,何序蹲在窗台上贴它的画面——仰着头,哈着气,用手把窗花边边角角都按了一遍。
她和小时候一样可爱。窗花也是她留下的东西。
方偲迫不及待地跑去撕。
客厅的窗户其实不高,但对全身重度烧伤的方偲来说,任何一个屈膝动作都难如登天,她手没抓稳窗棱,惊恐地从窗边跌落,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发现。
邻居阿姨一下子慌了神,还是女儿晓洁打的120,和她一起把方偲送来医院。
医生神色凝重,很快给出结论:急性肾衰,需要继续观察,如果最后确认肾功能不可逆了,只能移植。
邻居阿姨双腿一软,哭倒在地上。
晓洁冷静,她把庄和西打过来的那一万块全部交到医院,拿着手机说:“妈,给嘘嘘姐打个电话吧,万一方偲姐有什么意外,嘘嘘姐得在。”
邻居阿姨如梦初醒,急忙抄起手机给何序打电话。
然后是庄和西。
何序破釜沉舟,抬头看着上锁的窗子:“我会回去。”
一定能回去。
就算真的杀死一个人,也要回去。
庄和西在蓝灵的生日宴上俯首陪笑,为方偲寻求生机。
她在那一晚见识到了资本的强大,她说:“结婚可以,我要寰泰。”
要做裴挽棠,要做寰泰生命科技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要让践踏过她的、背叛过她的、想控制她、想左右她的人全部付出代价。
封闭错位的信息将两人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关系彻底打入谷底。
何序一刀下去,用鲜血冲刷出了藏在心底的爱意,又把它淹死了;
裴挽棠逼何序一刀捅向自己,用歉疚把她留住了,也把她推远了。
那天,只有方偲被救活了。
————
现在,何序站在楼上的客厅,看到三年没有人住的老房子竟然没有落灰,也没有返潮,屋里干干净净、桌椅整洁,连原来裂缝的地砖都被修复了,像是有人专门打扫过,而且一直在打扫。
何序步子很慢,踩着陈旧发黑的地砖走到方偲曾经不慎坠落的窗边,听到邻居阿姨说:“那位裴小姐每天一早过来东港确认偲偲的情况,和医生讨论治疗方案,傍晚太阳快下去了再马不停蹄回鹭洲。”
“鹭洲说远不远,可怎么都是跨了市的,来回一趟没那么容易。那段日子我看着都替裴小姐累,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非得每天回去。”阿姨叹着气摇头,满脸的不理解。
何序看着玻璃上最终没有被撕下来的窗花,眼神恍惚透光。
她知道裴挽棠怎么想的。
彻底离开她之后,她才慢慢从那些每天都在脑子里张牙舞爪的旧记忆中发现,每天晚饭的那一个小时对裴挽棠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也想和好吧,和后来选择忘记一切的她一样,渴望有朝一日重新开始。
她那么累还要回去,不过是想陪她吃饭而已,或者……
那叫看她吃饭——她们那时候的关系已经和陪伴没有关系了,仿佛荆棘,拥抱对方就是拥抱荆棘,那些刺还不是扎在血肉皮肤里,是在神经骨缝里,一天比一天深。
但她还是每天回去,带着一身的疲惫和爱憎。
那阵子,她身上的香水味都不见了,变成一点也不好闻的消毒水。
她在胡代的暗示下闻着那味儿,脑子里只有方偲是不是还好,从没想过她是不是疲惫。
——一个人的路难走吗?
难。
难得像利刃掏心,斧凿碎骨。
——可你还是选择一个人走。
你总是,好像很爱我,又那么恨我。
“吱——”
窗户被推开时发出难听的异响。
何序像是生理抗拒一样,耳膜鼓动着,喉咙里一阵阵想要干呕。她站在窗边寒风里,想象方偲踉跄着,站上窗台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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