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马车才刚驶过慧光庵,晏怀微便哽咽着说:“你把我放下去,我不去普安王府。”
“很快就到了,你忍一忍。”赵清存温言安慰。
晏怀微根本不理会这安慰之语,只一迭声地说:“停车!我不去王府!停车!”
“你若不想去王府,那我送你归家。”赵清存又道。
“我不回家!不回家!放我下去!我哪儿都不去!”
——这简直已经是在无理取闹了。
赵清存以为晏怀微是埋怨赵嫣,故而才赌气说些胡话,于是只得继续柔声劝慰:“晏娘子,我现在就替阿嫣向你道歉,实在对不住。你先跟我回去包扎,待阿嫣回来,我一定让她向你仔细赔礼,好不好?”
说话时,他瞧见晏怀微捂在耳上的绢帕旁似有血渗出,心里着急,下意识凑过去想再看一眼伤势如何。
哪知晏怀微却猛然用力推开他,哭着喊道:“不能让人知道我和你在一起!”
赵清存愣了,怔怔地问:“这是为何?”
“再让我阿爹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他会被气死……上回我帮你回城那事,被我阿爹发现了……他气得不行……”晏怀微边说边哭,眼泪像断线珠子一般往下掉。
赵清存的呼吸蓦然凝滞,片刻后问道:“他是不是……罚你了?”
晏怀微捂着耳朵,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
那次秦桧于菜市门磔杀施全之时,晏怀微凭借自己的聪明大胆,帮助赵清存逃过了秦桧的搜捕。之后又去普安郡王府小坐,还换上了郭夫人送的新衣裳。
她是少女烂漫心性,颇有些顾头不顾腚,顺利回到家就以为这事算是过去。
可她不知道,那天傍晚她一进家门,张五娘就警觉地发现女儿的衣裳换了。
做母亲的心里顿时“咯噔”一声,生怕女儿是在外面受了欺辱,却不敢回家与爹娘说。
又过了两日,张五娘实在是憋不住了,便将晏怀微换衣裳的事告知给晏裕。
晏裕先去责问小女使玲珑。玲珑吓坏了,一个字也不说,就只是哭。
瞧得女使这般古怪模样,晏裕和张五娘愈发觉得此事不妙,看来无论如何得找晏怀微问个清楚——此事关乎女儿清白名节,万一真发生了什么,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被传了出去,他们这一家子恐怕都将抬不起头来。
面对晏裕的质问,晏怀微不想撒谎,可又不敢照实说,遂只能盯着鞋尖半晌不言语。
“把衣裳拿给阿爹看看。”晏裕冷声道。
晏怀微从衣箧里翻出衣裙交给晏裕。晏裕拎起那褙子一看,登时面色大变——褙子上织的竟是牡丹花宝相纹。
此宝相花纹乃宫锦纹样,分明是命妇才会有的东西。而晏怀微一个未出阁的小家碧玉,究竟是谁给她的命妇之衫?
晏裕面色沉郁地盯着那宝相花纹,盯了好一会儿才寒声问道:“这是不是普安郡王府的衣裳?”
晏怀微见晏裕一下子就猜出来了,亦是愕然失色。
“究竟怎么回事?!阿爹不是已经交待过让你不要和他们有来往?!”
晏裕越说越气,一把就将衣裳摔在地下:“你给我说清楚,你今日非得给我说清楚不可!”
晏怀微见实在是瞒不下去,便将她如何上了赵清存的马车,如何帮助赵清存逃回城中医治等事逐一说了。
随着她的讲述,晏裕的脸色已是青里透黑、黑中泛紫,气得连嘴唇都在打哆嗦。
待得将整件事全部听完,他抬手便指着晏怀微怒斥道:“你就非要把咱家全毁了你才高兴,是不是?!你胆子怎么就那么大?!脸皮怎么就那么厚?!”
晏怀微还是生平第一次被父亲指着鼻子喝骂,她也委屈啊,眼泪扑簌簌就落了下来,边哭边顶嘴:“君子为助义士而身陷危难,我既见此,如何能不救?倘若我视而不见,那我便白读圣贤书,白做一世人!”
话音甫落,但听一声骇人巨响,竟是晏裕抓起书案上的石砚,猛力砸在了晏怀微脚边。
好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