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慕昭然完成洗髓,睁开眼睛时,殿中就只剩下她一人了。
不,还有个恪尽职守为她护法的好师兄。
还不如没有。
在这般严肃的场合,慕昭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了那么一个难以启齿的梦,还是在她惧怕又讨厌的人面前,她心虚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慕昭然没敢去看游辜雪的眼睛,完成洗髓后,从池子里出来匆忙地穿上鞋,朝他隔空行一礼,便风一样奔出洞去,穿过细长的悬索桥,唤下等在亭子顶上的仙鹤,扑到它背上,逃离了这里。
人都走完了,自然也无需游辜雪再继续留在这里为谁护法,但他却没有动,只独自坐在中心坐台上,垂头盯着自己的手指。
指腹上似还残留着温软触感,喉中亦有一股烧灼的干涩,让他躁动得想要真正尝到一点东西,来缓解渴意。
周围沉淀下去的白雾忽地再次涌动,如狂涛巨浪,在整个洗髓殿中翻涌,比先前新生弟子在时,动荡得更加厉害,灵息暴涨起来,几乎将整个池殿淹没。
游辜雪眉心痛苦紧蹙,就像是平静湖面生出的波澜,终于在无人之时,从他这具冷酷的躯壳里,泄露出一点压抑在心底的情丨潮。
他微眯上眼,又从那痛苦当中品出一丝甘甜的余味来,便忍不住意犹未尽地舔下了唇。
身体内一声沉闷剑鸣,行天剑从他脊骨之内破体而出,悬停于身前,剑光笼罩在他身上,雪亮的剑刃上映照出一双爱恨交织的眼睛。
长剑持续嗡鸣,试图压下他眼底波澜,游辜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低笑,“真吵。”
他抬手按于剑柄之上,硬生生将震颤的剑刃,一寸寸逼回鞘中,横放至膝盖上。
殿内灵息动荡,白雾起起伏伏,游辜雪抬起眼睫,在白雾起伏间,扫见池边石头上遗落的一双雪白足衣。
刚经历过洗经伐髓的身体, 会有一段难受的适应时期,所以,有三日休憩时间。
慕昭然回来沐浴完, 周身骨头都像是拆了又重新组过,从皮肉里泛着隐隐酸软, 她躺在软榻上,怀里抱着一个软枕, 懊恼地来回打滚。
侍从捧着她的长发,用檀木梳蘸取养发的栀子油一缕缕梳通,再放到软绵布上拭干,她这样翻来覆去地扭, 让头发又缠在了一起。
霜序问道:“殿下还难受么?要不让榴月再来给你揉一揉?”
慕昭然闷闷摇头, 霜序打量她的神情,又问道:“殿下是有什么烦心之事?说出来, 臣等或许能为殿下解忧。”
慕昭然转动眼眸看了一圈巴巴望着她的众人, 嘴唇动了动,实在说不出口, 最后一翻身坐起来, 拍了拍脸颊, 振作起来, 问霜序道:“谅解书都签好了吗?”
霜序点头,从匣中取来一份绢帛呈给她。
慕昭然抓住绢帛, 高兴道:“好, 为我梳妆更衣, 去刑罚堂看看。”
榴月道:“殿下才从洗髓池里出来,不是身上还不舒服么?不再好好休息一下?”
慕昭然想到游辜雪那张脸,乌团在他那里定然过得不好, 她活动了一下身体,“没事,领完罚好早点将乌团接回来。”
收拾好出来竹溪阁时,正好撞见一个在院外徘徊的人。
慕昭然有些意外道:“宁小公子,你是来找我的么?”
宁衰回头看到她,面上纠结的神情定下来,暗中给自己打打气,快步走到她面前行一礼,抬手递给她一本书折,“这是我这几天匆忙汇总,写下来的,想奉于殿下阅看。”
慕昭然不明就里地接过来,“写的什么?”
宁衰认真道:“殿下天资卓绝,才貌超群,又芳华正茂,实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在下认为还是得多了解些别的青年才俊。”
慕昭然脑袋上冒出一串问号,莫名其妙道:“宁小公子难不成是来自荐枕席的?”
宁衰大惊失色,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怎会有这种妄想。”实不相瞒,他以前确实想过,但现在那是万万不会再想了。
瑶光圣女和行天剑君,两人身份地位倒也十分般配,况且,若他们二人能修成正果,那行天君不就成了他们南境的姑爷么?宁衰只要这么想想,就恨不得冲上九天,去把月老抓下来,给他们两人绑死。
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宁衰觉得自己有义务帮一帮行天君,于是绞尽脑汁写出了这么一本为行天君歌功颂德的册子。
宁衰将册子送出去,人已经飞快地跑远了。
慕昭然打开书折,入目便是一行斗大的“行天君辉煌纪事一览”。
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地把这册子丢了出去。
感情宁衰不是来自荐枕席的,是来帮游辜雪荐的。
你这么勇敢,游辜雪知道吗?
慕昭然无语失笑,看着地上摊开的折页上,密密麻麻写满的字,她又有点好奇,弯腰捡起来翻了翻,里面记载的大多都是游辜雪行走四方,诛邪除恶的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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