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体自动自觉地从躺椅上弹了起来,通红的棕瞳几乎要瞠裂眼眶,瞪着吴教授,露出滔天怨恨,像是遭受到信任后的背叛,散发出同归于尽的刻骨决绝。
吴教授手脚发软,丧失说话能力。
她对秦深的感情绝对可以用开挂来形容,难以撼动分毫,成为他二十年从业史上第一个自觉挣脱深度催眠指令的人,也是他遇过最难缠最执着的病人,甚至可能是第一个对他产生仇怨情绪的人。
在她骇人的注视下,吴教授费了很大劲才找回声带,还没来得及开口,心神交瘁的顾念念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昏厥过去,往后一倒,落在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情深……她在心里喊他,失去了意识。
秦深的手轻轻地摩挲她沁满薄汗的脸颊,紧紧地搂着她削瘦的身子,沉沦在刚刚的呼唤声里,难以自拔。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呼唤,可以带来这么多感觉——震撼、幸福、满足、酸楚……
念念,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压抑不住澎湃的心绪,深深地凝视昏睡的她。
她近期脸色一直很苍白,有种病态感,看得秦深心里一阵抽搐,覆在她脸颊的手掀开她被汗水浸透的刘海,刚露出她饱满的额头。
眼前多了一张纸巾,秦深望过去,是陆言修给他的。
他接过后,拭去她额头的细汗,动作温柔细腻,慢慢移到她眉眼处,秦深眸底尽是痛楚。
他记得她眼睛睁开的模样,带着笑,暖洋洋的,还有点傻里傻气,偶尔也会露出一丝嚣张跋扈,当她拿起乐器时,变得张扬肆意,无比灼目。时至今日,她只能蜷缩在沙发里观看judy表演,眼里充满了羡慕和向往,时不时还要回到封闭阴暗的室内接受心理治疗,一切都是为了他。
——我爱他!
她不假思索的咆哮贯穿他脑海。
心头涌出难以言喻的悸动,化作一个吻,印在她唇上。
念念,我也爱你!
秦深将她放在躺椅上,重新捋一捋她刘海,手背在她脸颊上一蹭再蹭,总想着再看一眼,不知不觉中就耗了很多时间。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她了,总该多看一会儿。
最后,他伸手轻轻地捏了她脸颊一下,唇边漾开一缕笑,温柔的,宠溺的,怜惜的。
秦深站直身子,后背有两个人,陆言修和吴教授,他们一直在等他。
合上门,顾念念的睡姿映在他黑瞳里,消失不见。
大厅里,只有老师落地钟的摆动声,一下又一下,有些压抑。
催眠治疗彻底失败了,秦深和陆言修都知道,淡淡地看着吴教授,未置一词,让年长的他感到很不自在,像闯了无法弥补的大祸。
没想到自己还会被两个年轻人镇住,吴教授暗暗鄙夷自己,清清嗓子:“顾小姐对她父亲的感情是非常复杂的,她痛恨他辜负她母亲,干涉她学习生活,乃至后面的情感,这种强烈的情绪在知道自己不是父亲的亲女儿后演变成剧烈的愧疚,她觉得自己误会了父亲,一定要有所补偿,还没有来得及补偿,她父亲就去世了,这成了她毕生的遗憾和心结,加上当晚她又丧失了孩子,痛不欲生,双重打击带来的负面情绪启动她自身的心理防御机制。”
卫博远不是她亲生父亲这件当属一大机密,却不是心底最深处的禁忌,顾念念轻而易举地告知吴教授,一方面是信任他有职业操守,一方面希望坦诚可以换来帮助,如今被他当案情来分析。
吴教授说完后,顿了下,特地看看眼前的年轻人,有些心虚。
照理说,一个是她的哥哥,一个是她恋人。
这事该知道吧?
陆言修的神情并没有任何起伏,显然在认真听,吴教授目光移到另一个人脸上,秦深眼瞳漆黑,面色无波。
这两孩子,心思藏得忒深了。
即便他阅人无数,也琢磨不了他们想法。
“继续。”秦深忽视他眼里的探究。
吴教授收回视线:“与此同时,她潜意识里信任你,爱你,对你和未来抱有美好的期待,认为是你破坏了一切,自然而然演变成怨恨,反复思考下,她的心理防御机制将你和痛苦建立了一种链接,也就是心理学上的心锚。举个例子,每次当狗看到吃的,都听到铃声,那么狗会将铃声和食物锚定在一起,以后只要狗听到铃声,它自觉地想到食物,就会流下口水……”
“不能换个例子吗?”秦深知道他在说巴甫洛夫的狗,听了感到不爽,决不允许他将顾念念比作狗。
“我就用顾小姐的经历来举例吧,她经常和你一起吃提拉米苏,导致她后来看到提拉米苏就会联想到你,提拉米苏就是一种心锚。”吴教授举了一个无比清新脱俗又贴近他要求的例子。
秦教授淡淡地补充:“她当晚将我和卫叔、孩子的死建立了链接,在之后看到我就容易条件反射地想到痛苦。”
他也混这行,大部分心理治疗所都要关门大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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