绰绰地坐在窗前,欲言又止而沉默,扶桑看她一只手抬高穿梭,蓝色的线细细地,像是蜘蛛吐出来长长地丝。
“奶奶,扶桑怎么戴葫芦,姑奶奶说男孩儿才戴葫芦,女孩儿戴缯子!”扶然趴在案桌上写名儿,他认识的字儿,加上缺胳膊少腿儿的攒一攒,大概能有一簸萁,四肢俱全的可能只有舒扶然三个字儿了。
大奶奶是个极好脾气的人,因为自己的女儿,她斋戒信佛,初一十五茹素持斋,佛诞典礼进香,家里请菩萨回来供奉,虔诚而卑微。
“大哥儿,你最年长,以后千万要记得多照应一下他们。扶桑——”大奶奶把线头咬断,“扶桑她,从今以后是个男孩儿,你记住了!”
扶然点点头,背着书包,“奶奶,我知道了,姑奶奶跟爸爸说话我都听见了,家里银钱不够,我最大,供着我去念书,姑奶奶是领着她给人做工当学徒去了。”
大奶奶叹口气,姑奶奶的心思,太要强。
“妈,我一定好好念书,不给您跟爸爸丢脸,等我识字儿了,去当差,给咱们一家子找饭辙!”
其实要论读书,扶桑最好,她聪敏机灵,学什么都快,大爷想都送去私塾念书。
扶然想到这里,心里也别苗头,较劲儿,不能比扶桑差!
他还不明白大奶奶为什么叹气,不明白大奶奶对他一个孩子,想说的那些沉重而又说不出口的话。
就这样,在端午节,扶桑被姑奶奶领着,去给旗里翁佐领家里送礼,给她讨了个差事。
他们旗里的一应人等,本就听佐领差使,祁主的权利极大,无论多大的官,拜三品还是一品的大员,祁主若是有事情吩咐,没有一个推托的。
姑奶??x?奶落落大方,跟翁太太说话,“前些日子,听说在天津任职的三姑爷跟姑奶奶要回来了,您帮三姑奶奶相人呢。这个,是我家里的二小子,扶桑——”
她拉过来扶桑,推着她到跟前儿,“给太太行礼——”‘
扶桑记着刚学的规矩,打千儿屈膝,“太太,您安好。”
翁太太是个眉头深锁的贵妇人,她肩膀上的事情不比自己的丈夫——佐领大人少一点儿,三姑奶奶从天津回来,一应事情,只交给自己办。
人手增添,首要的就是账房人员,得从娘家选,翁太太也觉得应该从娘家选,旗里那么多号子人,一家子都靠着旗里吃饭的,不怕有什么歪心思的。
观其行,探其神,翁太太觉得还可以,“姑奶奶明晚就来了,明儿一早就去当差吧,跟着师傅好好学,虽说学徒苦点累点,可是真本事在手,艺多不压身,好好儿在三姑奶奶跟前奔前程。”
又对着舒善和说话,“善和,这么大的孩子,爹妈可舍得,按着规矩,当人徒弟的,师傅就是自己的亲父,以后去了宋家,宋家就是她的家了,三年才能归家团圆。”
姑奶奶从厅堂下的小凳子上立起来,垂听笑陪,看着前面扶桑的肩膀头,才那么一点儿,不由得一酸,“全听太太安排,家里想的跟太太想的一样,去了宋家,能伺候三姑奶奶,是她的造化,给她找了个富贵窝,比家里还要强许多。还谢太太不嫌弃笨手笨脚,我们家里记着你跟佐领大人的恩情呢。”
“往后她爸爸只管在营房里听佐领的差遣,再没有什么挂心事儿了,这个孩子有不周到的地方,太太您担待,三姑奶奶多担待!”
说完,跪地叩首,祁人家姑奶奶金贵,行礼向来不叩首,如今这样的大礼,扶桑立马去扶,她知道姑奶奶心高气傲,不然不能在家里苦撑这么多年。
姑奶奶一把拉住她叩首,“谢太太!”
回去的路上好像很长,姑奶奶一直牵着她,有卖小金鱼儿的,在吹起来琉璃瓶子里面装着,挂在太阳底下流光溢彩,姑太太停下,“给你买个吧!”
扶桑摇摇头,“姑奶奶,别破费了,钱留着家用。”
好看是好看,真的漂亮,可是养着挺费劲的,这些东西,在这儿看看她就挺满足的。
姑奶奶才想起来,她明天就到宋府里面去了,三姑奶奶是翁太太的小姑子,家里姊妹排三,去年嫁到天津去了。
夫家宋氏是山东大户,近日因为抗敌有功,从天津升迁至京城,风头比之前更盛。
“扶桑,你有什么想要的吗?你进了府,三年不归家,你缺什么,捎个信儿,让你爸爸给你送去!”姑奶奶直着脊背,这会儿觉得孩子苦,正儿八经祁人家里的孩子,如果不是实在破落地过不下去了,没有送孩子去当学徒的。
“羊肉豆花儿,我没吃过想尝尝看。”
“走,带你吃去,得快点儿,这个得一早吃,不然收摊子了。”
到了,果真收摊儿了,姑奶奶恼的不行,“这不赶趟儿的,平日里卖不完都靠到晌午,今儿倒是收摊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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