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箱柜翻出来,我见横竖是要丢,就赏给了他穿。”
言讫看了良恭一眼。良恭自然地垂着头,也把衣裳看一眼。犹记得那日妙真赏衣时,分明说这衣裳是旧年为尤老爷做的。因做得小了,一直压在箱子底下,如今翻腾出来,只能勉强裹住大半个尤老爷。又无人可穿,便赏给了他穿。
他一向不爱穿别人不要的衣裳,眼下由这屋里出来,走在妙真后头,踩着“嗑哧嗑哧”的雪声,笑声也有些凛凛的,“这衣裳还是还给大姑娘的好,听说安大爷过些日子要来,叫他看见姑娘将他的衣裳私自赏了人,恐他怪罪。”
妙真正愁这慌不知怎么圆好,焦头烂额地扭头瞪他一眼,“表哥才不是这样器量小的人。”
衣裳既不是安阆留下的,也不是做给尤老爷穿的。她哪会裁做整衣裳,连做个荷包也都是拖拖拉拉三两月才做得出一个。
原是见良恭一个秋拢共两身衣裳换,入了冬更了不得,成日只得一件棉褂子裹着。她是哪一日瞄到一片雪花落在他后颈里,他缩了下脖子,那模样好不可怜。因此上发了慈悲,要赏他件衣裳穿。
可经过这些光景,也对他有几分了解。这人跟柴房里的大狼狗也不知是哪世里的同胞兄弟,一样的怪脾气,讲究个“不食嗟来之食”。
她外头买来件成衣,若照实话给他,是放低了自己的身份;说是别人穿过的,他未必肯要。所以只得说是新做给老爷,老爷穿不下的。
如今谎话被拆穿,小姐脾气急得顶上来,便是一阵冷嘲热讽,“再说,你穿过的又脱下来给表哥穿?你是什么身份,倒叫人穿你穿过的衣裳,亏你想得出来。”
良恭一对瞳孔在纷纷大雪里黯淡下去,歪着脖子笑了一声,没再多话。
妙真在前头听这笑俨然是不服气的冷笑,怄得一下止住脚步,猛地撇回头,“你也就是在老爷太太跟前装得像模像样,其实满府里就属你头一个不服管教。你欺负我是年轻主子不会打骂下人,所以常常蹬鼻子上眼的。”
恰有一片雪花消融在她俏丽的鼻尖上,鼻头愈发通红,上头一对怒目圆睁,也是红红的。良恭看着,也不知为什么觉得好笑,偏着脸无声地笑起来。
惹得妙真气上添气,手指头在他鼻子底下点着,牙关里磨出恶言,“这回一定告诉瞿爷爷打你二十个板子,再扣你两个月的粮米!”
狠话说得多,狠手一回也没下过,自然就没人信了。良恭豪不在意地横着笑眼,颇有几分挑衅的意思。
见此状,她掣着斗篷转身,自己在前头叨咕,像是有意给自己增添决心,“一定要打,这回一定要打!否则岂不是造了反了……”
那斗篷的边长长拖在雪里,不留神绊着了哪只脚,她“哎唷”嚷一声,一头往下栽去。
亏得良恭手快,一把掣住她的胳膊,“留神!”
风度云移 (〇二)
千金小姐的日子清闲过头,可以拿大把的时光去计较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妙真这一下晌都在心里计较着,良恭的那一声,“留神!”到底是不是在吼她?
想得抓耳挠腮也没想出个结果。花信见她趴在窗台上发呆,拿着一包炒栗过来,盘腿坐在榻上剥了颗递给她,“姑娘只管看着雪发什么怔?窗户开着,不冷么?”
妙真收回眼,有些悻悻的,“炭烧得太旺,敞着窗户透透气。”
吃着栗子,想起冯二小姐的信还未看,她跑到妆台将压的信取来拆开。信上是冯二小姐一贯的做派,离情别意都藏在些嘲讽挖苦的讥锋里。看得人又是生气,又是伤感。
妙真将信笺一把拍在炕桌上,“这个人简直怄死人!临走也是一句好话没有,还是那副尖酸刻薄样。”
花信侥幸认得些字,拾起来一看,憋着一脸笑,“别恼了,她是嫉妒姑娘比她生得好,这些年了都是这样子,一开口就要呛姑娘两句。横竖如今人都走了,犯不上置气,这一辈子多半也不会再见上了。”
一席话忽然招出妙真两颗珠子大的眼泪,脸歪在臂弯里,又念起冯二小姐的好来,“我也嫉妒她是官家的小姐,比我金贵。其实她人不坏,就是爱同我比来比去,有什么意思。她这一走,我连个来往的朋友都没有了。”
鹅毛似的雪漫卷着,天阴阴的,屋子里也有些暗。熏笼里有一簇黄黄的火光,在一片黯然里烧得孤独。妙真想起前年妹妹鹿瑛出阁的情景,府里各处都挂了红,众人的脸上都是喜气,只她觉得那些灯笼绸布红得孤独悲怆。
她把脑袋换了方向,望着窗外叹息。
花信见她伤心,忙剥着甜栗子哄她,“往后安大爷中了状元,姑娘就是状元夫人,不就把她比下去了?”
阖家私底下说惯了“状元夫人”这空头衔,仿佛已是理所当然的事。妙真也听惯了,觉得早是囊中之物,又笑着把眼泪抹了,“我是舍不得她。不知怎的,觉得身边的人一个个的都长留不住。”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嘛。”花信递给她一颗黄澄澄的栗子,眼朝东厢瞟一眼,“姑娘还是留心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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