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正掌皇室族亲,那时为保基业,直接寻了个不相干的富商出来顶替,并杀鸡儆猴的处于极刑,因此才无人知道昭德太子信佛之事。
宝华寺中供奉的便是昭德太子与林勉君臣二人,自戕者不能入寺,因而只能瞒下林勉之死。
那名胡僧也不知所踪。
一番博弈,渐处于下风的王廉公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陛下曾求我搭救昭德太子。”老者顿了半晌,继续说道,“储君有难,我自不敢懈怠,但排查东宫及所有地方,皆无异样,谁知端阳次日便被发现暴毙东宫,如今想来,最令人称奇的是陛下竟能提前半月得知此消息。”
林业绥想起腊月十五长生殿的事,有意透风:“陛下自小在太后膝下长大,与昭德太子更是情谊深厚,听说近来身子也频出问题,应不会是他。”
沉浸宦海几十载的王廉公却像听不出这弦外之音般,还是执意言:“变白以为黑兮,倒上以为下,凤皇在笯兮,鸡鹜翔舞。”
林业绥眸光微闪,似乎明白了什么。
随即只听啪嗒一声,指尖的棋子已落下。
王廉公看向棋盘,笑着收起棋子,对面之人的黑子在不动声色中围得他半点反攻之力都无。
又一场雪簌簌落下时,林业绥起身告别,去寻女子。
半路上却被王烹所阻:“我后日便要回西南那边去,陛下已决定拆散三郡兵力,不联合形成抵御兵线,令我暂统蜀郡、广汉郡的守军,巴郡将领的人选也已下旨发去,听说非世族中人,寒门出身,在此次西南战事与你四弟林卫罹一同显露了头角。”
林业绥对此并不意外。
这次眼前之人虽得圣谕回来,天子却依旧顾及良多,毕竟王桓掌西北军事,其子王烹若再全面掌管西南那边军务,太原王氏便要变成下一个谢氏了。
他淡言:“只要征虏将军不动,不必过多忧虑。”
但王烹脸上焦色仍未改,甚至带着些武将对这世道的不忿:“王氏世代居在隋郡,对那里早已熟悉,尤其是近来突厥又有异动,陛下自不敢轻易变动,我与父亲也已通过信,西南这地还是抛出去的好,管着也是悬在头顶的一柄刀,不知何时就要被连诛,但陛下此举明显是要刻意打压林氏,南边那地方没有战事不说,地方也没经过教化,素来只有贬谪去那里的。”
林业绥缓步走在长廊,情绪浅薄道:“去南边于他而言是好事,于林氏亦是,你以为陛下当年选我,便是有意要扶持林氏?权势过头即祸。”
既为大宗,便要懂权衡之术。
如今也绝非是博陵林氏在军中有所功成的时候,天子刚肃清皇权,对世族的动向最为敏锐,因而才开始在军中扶持出身寒门之人,要此刻被忌讳上,满盘皆落索。
男子负过手,又问:“西南如何了?”
王烹此次回建邺,便是要向皇帝汇报此事,当下也只挑了重点说:“据守山中不出者,去年七月已按照你说的围困起来,冬月末便开始有人下山投诚归顺,至于剩下的,只等开春搜山给那些人收尸,突厥那边的动静有我大人在侦察。”
林业绥颔首。
行到偏堂,两人谈话也终止。
站在门外往里望去,便见堂上的女子言笑晏晏,乌发如云,浅金衣袄,兰庭雪色照进去,直教人想起古人以花王誉之的牡丹姚黄。
他眉眼温和,轻唤一声:“幼福。”
宝因闻声侧首,手撑着椅子扶手起身,而后循礼与王烹夫妻二人辞行,又去厅堂外,隔门向王廉公施礼致别。
大氅掩映下,林业绥牵过女子的手,指腹叩其掌心:“聊了些什么,如此开心。”
宝因眉眼弯起,冁然道:“王夫人与我说起隋郡风光,别的不怎么记得,只听到说西北的风是刀,建邺的风是柳丝,割在脸上却比刀还疼,如此拟法,倒是新奇。”
林业绥笑而不言。
三月伊始,倒春寒刚过去没多久,府中便有人病倒了。
一早起来就听府里仆妇脚步声的凌乱,疾医也被奶妈子急切扯着往姮娥院走,还有一个婆子则往西府去了。
红鸢正在外面洗漱,听见来人所说,眉头皱成一团肉,偏头吐掉嘴里杨柳枝沫子,用水漱完口,才说:“怎么又给病了,你们这些人是如何照看的?”
说着说着,便把手里的湿帕子递给眼前的婆子,挑帘去了屋里。
宝因刚梳好妆,正站在卧床旁,边弯下身子去枕下摸镯子,边分神去听侍女的话,待摸到镯子后,下了脚踏,轻松拢进皓碗,这时红鸢也说到了尾,她眉眼轻轻蹙起,径直去了外面,提着声对那婆子道:“仔细说给我听。”
仆妇自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都讲了出来:“昨儿夜里六娘开始咳的,原以为只是换季,嗓子不舒服,还用芙蓉通风蜜膏给融水喝了,睡前好了的,谁知子时刚过又咳起来了,断断续续的咳到现在,还有血丝出来,李妈妈已去请来了疾医,又怕大奶奶听到府里那些侍女婆子的话担心,这才差我来这儿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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