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
琥珀色的长眸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过度的疼痛令得少年的呼吸都抽搐着几欲停止,满目的鲜血,像怒放漫空的罂粟,从狞白的指缝间若泉眼般潺潺而溢,萧瑟简单的木屋满目狼藉,散乱的额发轻蹭着白的几乎透明的脸颊,那是代表着死亡的铁腥,便如此蜿蜒地浸透了整件洗得发白的深灰布衣。
那是零郁第一次见到零随时的模样,像是人族十三四岁的少年,尚还带着几分未脱俗的青涩,尚时年幼的他几乎震惊到愣在原地,手中抱着的披风无意识掉在脚边,就如此血液僵冻地躲在草丛中望着那副与他足有八成相似的面容,似才头一回认识了那个夹在他与大哥之间的对象。
腹下狰狞的伤口几乎要将清瘦的他横劈而开,颤抖的身躯却不愿倒下,只是捂着涌血的小腹,便如此咬着牙横拦在那个被他一直称作父皇的人的身前,他的身后,是一位昏倒不觉的紫衣女子,男人手握的长剑末端,寒光熠熠地滴着他的血,直至他全身冰冷地看见那人愤愤丢下长剑走远了,小小的身躯才就此踉跄着瘫坐在地上,全身,都是过度失血的惨白。
血好腥好热,他的手却无比冰凉。
零郁自爱干净的月白色长袍都被那人的血给洇透,待他愣愣从隐匿处冲出,将几乎要失血晕过去的少年半扶在怀中时,零随却只是虚弱地看了他一眼,说出了那句他一直记了几万年的话:
多谢。
那是二哥与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确乎永远忘不了自家母后交代着他,让去给那个所谓父王的人送披风的那一天,血色蜿蜒着一点点染红了他的天空,鲜艳得像傍晚他坐在宫墙柳上看到的最后一抹晚霞。
也许直至现在,他都难以明白那时零随所说这二字的含义,或是对于一个懵懂的少年来说,那是他从未触及的冷静,就好像他只是帮了他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小忙之后,那人便两眼一翻,因过度失血昏了过去。
好像从那时开始,我便知道他绝非池中之物。
零郁望着氤氲蒸腾的水雾平静地笑了笑,锁上雩岑几乎有些僵硬的双眸,悠悠开口道:二哥他,不喜欢女人。
但同样也不喜欢男人。
骨节分明的指节把玩着手里喝尽的描金瓷杯,脸上依旧是那抹令人难以捉摸的微笑。
他甚至都不会去在乎他自己如何所以他够狠,也够毒,似乎也,更懂得、更善于去冒险。
这世上的聪明人的确很多,但如此以身饲虎,率率将自身性命随手摆上赌桌的人却少见,我从未碰见一个如他这样能对自己下得了狠手的人
他是唯一一个。
男人半撑起头,身上的气质不知在何时变得有些令人琢磨不定,本从他外露的轻佻多情中看见的不过是桃花灼灼的浪荡公子哥,此刻却令雩岑觉得自己面对的,其实是一个妖娆美丽的毒蛇
世人常言,天帝大公子之零雍谦谦君子,以德而广服于人,乃大圣人也,指可为守国明君;而三公子零郁为幺,平日虽不务贪享,然却独得天帝之诡谋狠辣,可为辅佐人臣,助拓土而相补。
这话的确很准。
大哥为人亲善却不懂官场之变通,礼义和睦虽能成一番国土,却也能败多处筹谋,任有心之人拿捏,而关于我的部分,我却颇觉捧杀谬误
世人都道三子肖父,然众人却不知最像他的不是我而是我那可智可谋的好二哥。
指尖划过青白的杯缘,喉间忍不出吟出一声轻笑。
或许他的狠,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罢了,所以才能名正言顺地坐上那个位置,没有尊严和顾忌,也没有忌讳与脸面,但唯一阻拦他的却是那两个字
上神。
雩岑眉头轻蹙,却不解何意。
或许以你高高在上的恐怕很难想象罢。
神魔大战之前,上神,其实是在神族中备受歧视的身份大家都信仰着天赋神权,而就算他人靠着自身天赋与努力于其平等相视的程度,却恐也被人感到是侵犯了天威,更并不能与三清那几位等同。
故而,天生神权之族虽有内斗残杀,对其寥寥上神,却总也一致排外的,众族才人却也因此吸引号召,纷纷卖命于其门下,就连天帝一脉那时也只是三清之下的某个附庸,先天帝却不甘如此,想要与三清等同而抗衡,然转而招揽之下,却始终不得其门,直至有一人打破了这个僵局
青要帝君,濯黎。
很难想象?零郁望着雩岑呆滞的小表情扑哧笑出了声,或许可以说,天帝势力如今的家底都源于青要帝君入仕后的一手拉拢置办,他那时明明方才飞升上神不久,却意外得到了先帝的青睐,被一举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督相。
这在当时,可是绝无仅有之事,只因官职的进阶演变都是需要时日去堆砌,去证明自己的价值与能力,故而濯黎便一举越过如此多道门槛直接坐到了无数人眼红的职位上,自然惹人非议纷纷,甚至亦有不少激进之派愤愤辞程,转而为其余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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