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他离京太久,多少人都坐不住了。
谢慈盯着断尘说话时,双唇有些艰难的动作,猜想:“你用牙齿磨断了绳索?”
断尘很平静的说:“她们发现了我,于是将我制住了。”
谢慈:“你这些年……”
断尘接道:“……这些年,是头一回发现身边人身份不同寻常。”
她的这一生,不仅仅是年轻时所托非人,二十多年的空门清修也是信错了人,恍惚间,好像她的生命自从陷入了泥淖中,再也没有真正逃离出来,就连佛祖给的救赎,都是一场自欺欺人的幻觉。
谢慈心中的困惑和不甘,忽然在此刻冒出头来。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要落到这样的境地?
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境况都落得如此惨烈。
没有人能完整的顺着心意活下去。
棺材里沉睡的人忽然有了苏醒的迹象。
芙蕖的眼睛先于挣扎,这是一个人惯于身处陷阱的人,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
她没有任何动作,在睁眼的那一瞬间,却对上了谢慈无声询问的目光。
是她那微弱变化的声息。
凤髓对她身体造成的痛苦已经到了可以适应和忍受的范围内。
芙蕖动了动,轻轻摇头,示意自己很好。
可她暂没有力气自己爬出去,谢慈也没有身手拉她一把,芙蕖心知,他与自己一样,也还需要一段时间。
山道难行,断尘一介瘦弱女子,恐无余力安置他们。
断尘说:“你带来的人,都倒在外面了,但还活着。”
谢慈:“是毒。”
他看向仍然在地上趴着的静慧住持,她已无声无息,不知是真昏了,还是装死。
芙蕖哑着嗓音道:“不要紧,他们会醒的。”
谢慈:“你知道那是什么毒?”
芙蕖解释道:“南疆的千日醉兰,用硫磺烧可提炼其中的毒性,令闻到的人如酒醉般昏睡不醒。”
她是在南疆呆了三年的人,见过那边不少刁钻的蛊和毒,其中就有这曾经名震江南的醉兰。
此毒有解药可缓解,但素来没什么用处。
醉兰并不会对人的身体造成致命的损伤,远离毒源,在外面有风处多凉快一会儿,自然就消散了毒性,人也会慢慢的转醒。
谢慈的表情有些微妙。
燕京中想要他性命的人不在少数,但是与南疆有瓜葛的,还真不多。
他们在原地又歇了半个多时辰,芙蕖扶着谢慈的肩爬出棺材,谢慈把阅袈提了起来,弄醒。
阅袈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缩了起来,头也不敢抬,低声道:“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我做不了主,我只能听话。”
谢慈居高临下,敲了敲她的头:“你听话?你听谁的话?”
阅袈为了保命很是上道:“我听你的!”
谢慈撂下一句话:“从头交代。”
阅袈仔细想了想,支吾了半天,却一个字儿也没说出来。
谢慈在审女人这件事上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他说:“你的眼睛也很美,舌头用不着的话,也可以拔掉。”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折扇顺着阅袈的眼睛缓缓下滑至喉口。
阅袈怕得几乎要哭出声:“可我也一团糊涂啊……我只知,自从你们到了空禅寺之后,住持便频繁与燕京城中有书信来往。”
谢慈冷冷的问:“信是怎么寄出去的?”
空禅山在他的掌控之下,他不相信有动作逃过他的眼睛。
阅袈说了一个字:“鱼。”
谢慈:“鱼?”
阅袈说:“空禅寺后山上有河,用油纸裹了白绢,放进鱼肚中,便可传到山下了。”
好缜密。
谢慈:“收信人是谁?”
阅袈说不知。
谢慈又道:“回信呢?是否保存完整?”
阅袈连连点头,道:“都藏在住持的木枕下,我可以带你们去找。”
谢慈:“那带路吧。”
外面谢慈的属下陆续醒来,等大多数人慌张的冲进来时,见一片的血污和狼藉,以及主子身上的狼狈,便知事情基本已尘埃落定,霎时心凉了半截。
他们这算什么,睡赢了这一局吗?
谢慈仿佛带了许多帮手,但又仿佛一个人也没带。
他们唯一的用处就是当苦力,将那静慧和阅袈押回空禅寺。
又找了几个好手,把那只体型巨大到离谱的猛虎用精钢拧成的绳索捆紧,抬回去关进笼子里。
谢慈手里把玩着从静慧身上搜出来的竹哨。
芙蕖坐在禅房外的门槛上,喝了一碗姜汤,恢复了些精神,闲着没事,起身去找谢慈,用拇指蹭了一下他的脸。
谢慈正不耐烦着,没什么好脸色的用眼神问她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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