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叫云川,很美的名字,却穷得叮当响。
县裏才有火车站,他们出站后应爸问了人才知道,要到云川还要先乘车到西岭镇上,再到镇汽车站换乘长途车才能到村裏。三人拖着行李箱问了好几个出租车,才有人愿意接他去镇上,等到了汽车站,才知道所谓的“长途车”和他想象中一点也不一样。
这“乡村巴士”是一辆带露天后斗的老解放卡车,漆都快掉光了,司机兼检票员下来收钱,去云川每人交三块钱就能坐,应爸交了钱,他先费劲地把胤礽和应妈推爬上车斗,自己再收紧啤酒肚哼哧哼哧地爬上来。
胤礽扭头就看见司机重新跳上驾驶室的时候,使劲关了三四回门都关不上,最后狠狠地一甩门,最后用根铁丝把门把手缠上了。
胤礽:“……”
车斗裏两边摆了几张小竹凳,已经坐满了人,应爸只好找个空隙将自己两个行李箱横过来,三人勉强挤坐在箱子上,胤礽被父母挤在中间,像个夹心饼干,他爸妈左手边是个卖鸡鸭的阿婆,鸡笼用扁担串着就摆在脚边,右手边是个卖干货的阿公,几个尿素袋裏装着没卖完的干香菇、木耳、紫菜、腐竹等。
他们都在看胤礽一家子身上看着就不大便宜的穿着,应妈有点不自在地扯了扯裙子,胤礽则藏起了脚下洁白的球鞋。
周围的目光让人不舒服,胤礽下意思往对面望去。
他对面正好坐着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女孩子,抱着个快要比她更高的竹篓,裏头装着用透明的塑料袋紧紧束紧了口子的花生和板栗,女孩儿扎着有些凌乱的马尾,身上一件灰色的旧短袖也有些不合身,大得像个麻袋套在她瘦弱的肩头,被风一吹更显得单薄了。
那女孩儿很疲惫地埋着头,看不清脸,胤礽却不知为何一直移不开目光。
直到车猛地启动,重重地晃了一下,喷出又黑又呛人的尾气,炙热的风将碎发都吹拂到了她脸上,她不得不抬起脸来抹了一把。
盛夏浓郁的阳光趴在她的发丝上,露出一张雪白的、下巴微尖的小脸,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被阳光照成了浅浅的棕色,好似透明茶色玻璃一般,束成一把的马尾被风吹得晃来晃去,那落在她脸上的阳光也好似随风晃动着。
只要一眼,他就认了出来。
胤礽很难形容自己这一刻的感受,又是喜悦却又很难过,好像胸膛裏有什么东西在咬,一口一片血肉,疼得他眼前几乎一片模糊,他想过很多很多次会如何与阿婉重逢,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在这个渐渐行驶到崎岖山路的破旧卡车上,空气裏浮动着田野和浑浊的气息,她那么小、那么瘦,守着花生,独自一人。
他一直看着她,神情又古怪,倒让女孩儿警惕了起来,她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紧紧抱着竹篓,像是将那大大的竹篓当成抵御危险的盾牌一般,让自己能够安全地藏身在后头。
胤礽都不知道该如何跟她搭话。
想了很久,他转身扯了扯应妈的衣角,伸出手指了指她的背篓,和应妈说:“我想吃花生。”
应妈惊喜地听到儿子今天的第一句话,她其实一直怀疑儿子自闭症来着,因为胤礽读书学字几乎过目不忘,好像不用人教就会,但他从婴儿时期就不哭不闹,喜欢自己探索家裏的各种东西,他不说话,不回应,经常发呆,应妈和应爸带他去医院,他不配合,找心理医生也看不出什么毛病,因为他根本就不理会心理医生。
他们只能把儿子一直带在身边。
像这种“我想吃花生”的表达,是非常非常罕见的!应妈和应爸都激动起来:“好好好!”
说着立刻就带儿子去对面去问:“小妹妹,你的花生怎么卖的?”
女孩儿好一会儿才从背篓背后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来,想了想才轻轻地说:“5块一斤。”
应妈正想说称两斤,忽然又听儿子说:“都要了。”
女孩儿瞪圆了眼,好似看傻子,抬起脸用眼神求助于同样呆滞的两个大人。
应妈却不想错过儿子突然的改变,想了想,看小女孩独自一人也有些可怜,便点点头:“是,那我们都要了吧,这样你也好早点回家休息。”
女孩儿琢磨了半天,清澈的眼睛打量着面前的三个人,半晌才弯起眉眼笑了一下,道:“阿姨,你买的多,我再送你两斤板栗,栗子是我们这儿山上的野栗子,我自己上山捡的、自己拿沙子炒的,个头不大,但很香的!”
“谢谢,你真会做生意。”应妈也笑了。
那也不用挑了,女孩儿似乎很高兴,从背篓裏拿出个老式的秤杆,很努力憋红了脸将那半袋花生提了起来,称好,又手脚麻利地另外用红色的塑料袋装出来一袋板栗,抬起脸来说:“阿姨,一共五十二点五元,给五十就好了。”
应妈从背包取出真皮钱夹,翻了翻,只好歉意地拿出一张百元大钞:“不好意思,没零钱了。”
女孩儿接过钱,仔细摸了摸,又对光看了看,确定是真钱才收下,但很快她也为难了起来,她从牛仔裤口袋裏掏出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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