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手边堆积如山的折子,再看了眼披着外衣仍旧示意他拿下一本的康熙,心里忽然又是敬佩又是酸涩,这些旁人都不知道的辛苦,才是皇阿玛这个皇帝的常态啊。
太医也说了,皇阿玛这病是多年劳累、不肯禁酒,又恰逢外加急怒攻心所致,所以来得急又来得猛,风痹之症很难根治,往后也只能这样调理着、保养着,才有延年益寿的可能。
如此想来,皇阿玛不仅要看这些多气人的折子,日常要提防勋贵大臣、自己不安分的儿子,们、外头虎视眈眈的沙鄂和英吉利、荷兰,还有时不时闹脾气的蒙古各部,对内还有调和满汉防着汉人造反,这么多的事情全压在他一个人肩头,这身子不跨成才怪呢。
胤礽心有戚戚焉,忽然对自己将来的日子也不大乐观了起来。
而这样的日子渐渐过去,因康熙五十年忽而患了病,曾精力旺盛的康熙老态顿增,饮食也减半,虽然能在太子的搀扶下走上几步,甚至还能驾临朝会听政,但精神终究是短了,视听更是衰退不足,但他仍这样辛苦地坚持了大半年,才在康熙五十一年九月三十日——这是历史上胤礽被二废的日子,畅春园里的各色菊花争相开放了,金桂也随风送来香气。
就在这一日,康熙将程怀靖送来的彻底打下了白哈儿湖并驻军建城的折子默然地看了又看,原本歪在暖炕上的他摘下了眼镜,忽然唤道:“梁九功,扶朕起来。”
梁九功连忙上前伺候,却见康熙微微颤颤地起来后,趿了鞋,慢慢地走到屋子里那张宽大龙案后头,命梁九功研上一碟子朱墨,他用颤抖的手捏着笔杆,良久良久,谁也不知此次此刻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或许他在回忆着这几十年的峥嵘岁月,也在回想着当年曾英雄气概的自己。
只是……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康熙终究还是牵扯着嘴角微微一笑,强撑病体,颤颤巍巍地用朱笔写了“禅位诏书”四字,这四个字仿佛力有千钧,他写得很慢很慢,随后才又写道:“……朕体劳多病,既当传位太子,归政退闲。”
写完这条,他又想了想,便又添上一句:“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朕不敢自逸。命部院衙门及各省题奏事件,悉遵前旨而行。”【注2】
两个
康熙五十二年十月, 又是一年的深秋,雨丝如烟云一般飘落,毓庆宫后罩房的小宫女穿着刚做的新衣, 捧着青瓷瓶站在廊下接雨水, 忽而瞥见一抹明黄往长廊转角走过来,便连忙跪了下去。
绣着金丝云锦的龙靴经过时,头顶传来一声温和的“起来吧。”, 小宫女又叩头谢恩,嘴边踌躇了会儿才如蚊呐一般冒出来一句:“谢……皇上恩典。”
等胤礽走远,她才抹了抹额头的汗——方才那心真是快跳到嗓子眼了!生怕说错了话, 回头被姑姑们知道了只怕又是一顿手板!这段日子,隻觉着这嘴巴都快不听使唤了。
这也怨不得她,如今宫里、朝堂都不知该如何称呼两位皇上,康熙去年虽写了禅位诏书,但名义上已是新君与太上皇的胤礽与康熙却仍旧没什么变化,胤礽任居毓庆宫, 康熙仍居干清宫,胤礽仍每日陪康熙上朝, 坐在下头的小圈椅上, 只是坐垫也换成了明黄色, 康熙即便瘦干了脸,却也依旧紧握着朝堂大事,文武百官、领侍卫内大臣都先到干清宫请旨, 才再拐道去毓庆宫去问安、汇报日常琐事。
曾有臣子上书请旨举办禅位大典, 康熙留中不发, 又有臣子上书试探请旨择吉日举办新君登基大典,康熙依旧留中不发, 于是朝野、宫闱内外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太上皇这到底是想退还是不想退啊?
禅位诏书下来,除了将原本太子爷的规製都往上拔了拔,如可穿明黄、可用龙纹,其他似乎都没什么变化,几个皇阿哥原本因这个诏书震惊得无以复加,尤其八爷,听闻在府邸大醉三日,边哭边笑状若疯癫,八福晋还传出诸如太子爷登基,他们项上人头岂能保全之流的混帐话,被康熙知道后下了当众仗责二十的惩罚,也是丢够了八爷和八爷府上的脸面。
但之后康熙犹犹豫豫、拖拖拉拉的做派又渐渐将这些流言蜚语引向了另一边,每逢朝会,胤礽都要面对胤褆、胤禟或是胤峨那种又可怜又古怪的眼神。
有一回散了朝,胤禟正好找他说起商贸的事,他说他想学英吉利成立个什么西洋公司,跟他们走一样的路子,弄些大船、战舰去外头雇人,运到澳洲去放羊、种田,然后再将东西运回来卖。胤禟笑道:“二哥,你也知道我别无所好,就爱这商贾之事,我成日里在京城也无趣,都三十几的人了,这么庸庸碌碌也没劲,您觉着这主意怎么着?您若是不放心我,您找人跟着我,我也不带亲卫,用您的人怎么样?”
胤礽倒是没那么小气,还不至于忌惮弟弟到这份上,当然,主要是胤禟他知道他没那份心,若是老八,他指定一口否决,不然不出一年半载,那澳洲只怕就不叫澳洲了,要改叫八贤王洲了。
他看着胤禟一副兴衝衝恨不得今日就出海的模样,笑道:“你这想头可和宜额娘商议过了?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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