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他在阿哥所住得离十四阿哥近得很,翻个墙也就到了。
黑狗
十四阿哥在屋子里乱砸乱丢发脾气, 把书架桌椅全都推倒以后,又拎着马鞭到院子里把墙根下的花草树木全都打了个落木萧萧、满地残红,饶是如此, 他还是阴沉着脸, 像个笼中困兽一般来回踏步,每当这时候,周围伺候的太监宫女全都不见踪影, 生怕挨了十四爷的鞭子。
十四阿哥的贴身太监长喜、长庆躲在远处的廊柱后头,两人脸上都还有新鲜的鞭痕,听着那头鞭子劈啪的声响都禁不住浑身发抖。
“怎么办?还过……过去吗?”长喜连腿都软了, 十四阿哥可以说是阿哥所里最难伺候的阿哥了,脾气大、力气也大,而且爱胡闹闯祸,偏偏德妃娘娘又护得紧,什么罪过都是奴才不好,每当这种时候都是他们这些奴才替十四阿哥挨打, 过得真是连御花园的粗使太监都不如。
打心眼里,他甘愿去御花园扫叶子呢。
“不了吧……过去总要挨鞭子的。”长庆也不想过去, 两人沮丧地对视一眼, 这会子不过去, 等后头十四阿哥想起他们了,还是要发脾气,不是拿脚踹就是扇巴掌,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踹两下疼虽然疼, 总比鞭子好些。
于是两人打定主意先躲着算了。
长喜长庆这样在十四爷跟前还算有些脸面的太监都不敢过去,遑论其他奴才了, 不是躲进值房便是缩在茶房里给自己找杂活干,门房外头多了好些看守十四阿哥的侍卫,他们出又出不去,不由都有些羡慕那些运水运粪车的苏拉了。
至少还能借着差事到外头躲躲呢。
长喜和长庆虽然躲,但却不敢走远,防着十四阿哥忽然想起来要使唤他们,于是他们就在那廊柱底下探头探脑、提心掉胆,就在蹲得脚后跟生疼发麻的时候,身后的防火山墙上的绿琉璃瓦盖顶忽然传来轻微的踩踏声,长庆还一脸紧张地瞧着十四阿哥发疯,长喜耳朵更尖些,便下意识抬头看去。
很久之后,长喜都忘不了这一幕。
高高的绿色琉璃瓦顶上,那高束辫发的蒙古少年衣袂临风,他身后是春三月碧蓝的天空,珊瑚与玛瑙发坠在风中摇晃,他眼眸那样冷,像是一块浸在寒泉的玉,就这样神色淡淡地望下来。
长喜被这样居高临下瞥了一眼,呼吸都窒住了,竟然忘了喊。
然后他就被跳下来的哈日瑙海打晕了。
听到身边“咚”的倒地声,长庆也终于茫然回头,实在不怪他,他有隻耳朵被十四阿哥一巴掌打聋了,因此有人在他右边说话,他时常听不见。
没等长庆反应过来,也是眼前一花,什么都不知道了。
哈日瑙海下手不重,这俩太监没欺负过他,所以他只是劈了一个手刀,让他们睡上一觉,也省得回头十四阿哥怪罪他们伺候不得力。
哈日瑙海转了转腕子,跳了两下,确定手脚都活动热乎了,才堂而皇之地走到十四阿哥的院子里,十四背对着他,还在折腾那些花花草草,一边辣手摧花一边还恨恨地骂着。
照康熙的意思,他要在阿哥所里反省到皇太后去五台山,然后才能从这个牢笼里去另一个牢笼,还不许德妃过来探望他,好几次永和宫的人过来都被那群御前侍卫挡在外头,不管塞多少银子说多少好话都没用,人家根本就不肯沾手。
不是这些侍卫有多么清高,是皇阿玛下了死令,就是不愿原谅他!
不就是挤兑了十五那病秧子几句,再打了几个太监,有什么了不得的,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十四阿哥心里愤愤不平,觉得皇阿玛偏心眼,只要沾着毓庆宫的光,不管是奴才还是畜生都比他这个皇阿哥更高贵了!
凭什么,都是龙子凤孙,他就非得当太子的奴才不成?
他关了禁闭以后,甚至连八哥九哥都进不来看他,怎么求情都不成,后来还是因为八哥管着内务府,才偷偷遣了个老苏拉给他送了两回他最爱吃的茯苓夹饼,但八哥也隻敢给他送点吃的用的罢了,他也不敢放他出去。
十四阿哥心里很不满也很不安,他以往也有胡闹犯错的时候,要么身边的人顶了罪,要么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和撒娇卖乖躲了罚,闹下来总是旁人吃亏,他顶多身边太监挨几下板子,不痛不痒的。
有时候甚至板子也不用挨,额娘找康熙哭两回六哥也就好了。
十四阿哥和他那个早夭的六哥生得很像,康熙对那个乖巧懂事的老六念念不忘,这孩子又是难得序齿后六岁上才夭折的,这更让康熙心中怀念,德妃和十四也就掐准了这一点,回回都把六阿哥拉出来当做挡箭牌,康熙只要听到胤祚的名字,火气就先消一半。
但这回却不管用了,所以十四阿哥心底是不安大过愤恨的,但他又倔,不想低头让人笑话,因此强撑着慌得不行的内里,只能用虚张声势的愤怒来掩饰自己七上八下的内心。
他不想去五台山,也不想被关两个月,八哥答应了会替他求情,也不知如何了……十四阿哥殴打花草的手渐渐垂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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