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又仅限满人女子呢?因为大清入关后,顺治帝曾下达两个命令:一为剃发令,一为放足令。结果,无数汉族男性丢掉性命后,其他人便不得不屈辱地“剃发留头”,他们便将亡国的悲伤与无可奈何全转嫁到了女子身上,导致女子放足政策阻碍重重,都是为了成全男人“男降女不降”的所谓风骨。
好似那一双金莲,紧握着汉家女子的一生,他们就能忘却那些屈辱了。
用女子的自由与性命来成全自个收放自如的骨气,真是可笑。程婉蕴庆幸自己生在汉军旗,在旗的女孩子必须要选秀,而太皇太后曾下旨“缠足者入宫斩”,所以她得以在程朱理学最盛的徽州能保有一双天足,但不妨碍她鄙夷那些肮脏的嘴脸与目光,她看都不看那些人,由碧桃扶着,扬起下巴与太子爷一块儿走进了那一片密密麻麻的吊脚楼中。
胤礽觉察到阿婉心绪起伏,握着他的手指都紧得发白,他便反手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这力量让她转头去看太子,只见太子无声地对她安慰道:“别怕。”
她才不怕呢。程婉蕴每一步都走得很用力,想要将什么东西踏碎一般。
这里的吊脚楼和京城里的四合院、围屋都不一样,是用木柱撑起分成上下两层,既能够节约土地,造价又廉,那孩子家里的吊脚楼算不上大,上层有四排扇五间屋,中间就一个大堂屋,左右两边是饶间,左边三间屋子也住人,最右边是做饭的厨房。
屋子出来是绕楼而设的曲廊,站在上头能将江景一览无余。
下层就是做活放杂物以及养鸡鸭的地方,男孩儿家收拾得很干净,他们进来的时候,他年纪大些的妹妹正拿着竹扫帚一圈一圈地扫地,那用石块铺上去的地面,竟然洗刷得泥点子都不见。他们家可没时间提前收拾,只能说虽失了顶梁柱,他们平日里仍努力勤快。
程婉蕴一下就心生好感了。
那扫地的女孩儿见那么多人过来,吓得一溜烟跑到鸡舍里头去躲了。
吊脚楼之间都挨得极近,几乎就是连在一块儿,程婉蕴站在那曲廊望向一整片依山傍水的吊脚楼,高高低低错落期间,炊烟与灯火被山间落下的云雾半遮半掩,鼻腔里闻见的都是山脉呼吸间随风吐出的清凉湿润的空气。
胤礽一见阿婉那亮得发光的眼,就知道她喜欢这地方。
而且住在这里有个好处—— 这家人没有男主人,不用避讳那么多。胤礽没忘了阿婉在下车的时候,那徒然紧绷起来的背脊,她在生气,胤礽一开始不明白,后来听懂了那些乡民浓重乡音底下的隻言片语,也就明白了。
若是在宫里,他肯定已经把那些人拖下去打板子,但在这里,胤礽望着那些老百姓愚昧狭隘偏偏又淳朴至极的目光,沉默了。
他们不懂得道理,是因为没人交给他们正确的道理。
说到底,还是对百姓的教化还不够。
民生
冬日的天黑得早, 红日西坠,像是火团落入水中,慢慢地熄灭了。
江上渔火如星子, 吊脚楼里, 大柱子正跑上跑下地收拾屋子——就是那个背柴的男孩儿,他是家中长子。太子爷已经说了,在他家住, 也给半吊钱一日,他高兴得脸通红,领着弟弟妹妹将本就干净的屋子重新洗刷了一遍, 然后小心翼翼地换上了德柱从通州买回来的新被褥。
德柱没拦住太子住这茅屋,闷闷不乐地安排着事情,正屋太子爷和侧福晋住,边上的稍间给宫女碧桃,再远一点,让石家兄弟跟程老二挤去。
程婉蕴与太子则坐在楼下火塘边烤火, 侧耳倾听,楼梯还在噔噔噔地响, 大柱子背了小山一般高的几床破被褥往下走, 他三个妹妹嚷着“慢点慢点要掉了”在后头替他扶着, 最小的弟弟两岁多,拖着张烂席子像尾巴般摇摇晃地走在最末。
太子爷使了个眼色,德柱认命地过去替这几个孩子搬, 问了句:“搬哪儿去?”
大柱子说:“我们领着娘睡渔船。”他爹给他们留了艘破渔船, 只是他年纪还小, 他娘不肯让他出去打渔,就把渔船租出去了, 但晚上是没人用的,可以睡觉。
程婉蕴听到他说娘,视线便不由自主往一楼角落里那小小的暗间瞥去,大柱子带着他们回来的时候,那边就摸索着墙走出来个瘦骨嶙峋的妇人,她眼睛蒙着一层白翳,后来大柱子说明了他们的来意,这妇人便流着泪跪下来给他们磕头。
被扶起来以后,她把家里唯一完好的两把椅子拿了出来——一把是她平日里纺线时坐着的,拿出来给程婉蕴坐以后,她就一直在那间屋子里跪着纺线,她因为眼睛看不见,动作很慢,要一点一点摸着线做活,手上全是被丝线勒出来的伤痕。
但她不敢停下来,家里还有那么多张嘴要吃饭。
胤礽自打进了这村子、这人家,就沉默了许多,通州的繁华如今在他眼中好似梦一般了。
在大柱子搬好褥子衣裳,他又拿了帕子轮流给几个弟妹擦脸擦手,随后又去屋子里搀老娘,他要先将妇人好好地安顿到船上,再回来接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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