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一进门便瞥见了坐在那捧着药碗替康熙尝药的明珠,他脚步顿了顿,又恢復如常,径直跪到康熙的病榻前:“儿子给皇阿玛请安!”
明珠颇有心计,又深受皇阿玛信重,他空口白牙,不能说出梦中之事,就不好揭破这层窗户纸,否则胤礽可真想挥拳狠狠捣在他那张笑里藏刀的脸上。
康熙见两个儿子一身黄沙脏兮兮地进来,尤其太子走起路来竟分外艰难,不由十分动容,之前那点不快一下消散了,撑起身子道:“保成,你的腿怎么了?”
“儿子不碍事,方才路上遇到一行拌马劫道的匪徒,一时惊马不慎扭伤了脚,这才来迟了,请皇阿玛恕罪!”胤礽瘸着腿走到床榻边,望着康熙憔悴的病容,红着眼跪下叩头,“皇阿玛身子好些了吗?儿子带了太医和药来,您叫进来好好瞧瞧。”
“什么!竟有这么猖獗的匪患?”康熙也吃了一惊,太子出门一定带着兵,这些匪徒竟然不退却?他心里已经盘算着要拨一队人马把这条道好好清干净了。
“他们一见我们便跑了,但还是让将士们打死了一个。”胤礽慢慢地说着,还用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明珠,他正露出一副惊异的模样。
“奴才来时运道好些,竟没遇上。”明珠自然而然地接了一句,“想来是小股流窜的匪盗,不成气候。”
康熙这才略觉安心。
说着,太子带来的好几个太医都进来了,康熙一瞧,道:“朕身子骨结实得很,不过一点风寒,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你这是把太医院都搬空了?”
但胤礽还是坚持让几个太医再一齐诊断开方,确定了只是小病才松了口气。
这时,太医拱手道:“太子爷,您的腿也该换药了。”
胤礽给太医使了个眼色,却被康熙抓了个正着,沉下脸道:“挤眉弄眼做什么?你还有什么瞒着朕的,就在这里换!”
胤礽无奈,哈哈珠子搬来张椅子,他坐了,慢慢卷起裤腿,解下棉布,掀开里头的纱布,长长的伤口血肉翻卷着,上头糊了一层草药,但仍发红肿胀,看得康熙眉头狠狠一跳:“这叫扭伤?还不如实道来!”
“真不碍事,皮肉伤,皇阿玛不必忧心……”
康熙见他换药换得咬紧牙关,满头豆大的汗珠不住地往下掉,心疼不已,不由道:“既然伤了腿,又何必连夜赶路,要是伤口不好怎么办?”
明珠这时眸光才微微闪过一丝兴味。
他之前在康熙面前大肆宣扬太子理政多么贤能,实则是为了点出太子趁机结交臣工、受尽百官阿谀奉承,甚至连“泰山之固”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太子若为泰山,那万岁爷算什么呢?
当时康熙的神色分明是被他说动了呀。明珠别的不说,对康熙的心态那是日夜琢磨,琢磨得透透的了,那心里扎了根刺的模样,他一眼便知。
谁知太子这么快就赶到了,自己安排要拖累他的陷阱,却成了他博取康熙信任的苦肉计。
他这算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了吧?还折了一个心腹,啧。
不过,不枉费他一收到消息就抢了太监送药的活,赖在大帐里死活不走,就为了想亲眼看看太子爷是如何破局的,果然没让他失望啊。
太子爷这回反应怎么这么快?好像没以前那么好欺负了,明珠不动声色地摸了摸下巴,再找机会恐怕难了。
真可惜。
明珠看着眼前父慈子孝的场景,又扫到站在一旁当木墩子插不上话的三阿哥,他没错过胤祉眼底掩藏的难堪。
于是便起身奏请:“皇上,时辰不早了,奴才先带三爷出去安置。”
康熙这才想起他还有另一个儿子,不由有些尴尬,看胤祉脸色也不好,便连忙准了,回头又对太子道:“保成腿伤严重,就睡在这吧。”
明珠笑眯眯地对胤祉道:“外头条件不好,还请三爷谅解,您跟奴才来……”
“有劳明相。”胤祉苦笑了下,黯然地跟着明珠出去了。
胤礽望着二人的背影,心底转过了好几个念头。
康熙则仔细转脸去看太医给胤礽的小腿换药,包扎的时候不时发话:“手轻些,哎,轻些……”
胤礽怔忪无言,一路而来的那些委屈痛苦,忽然就被这两声嘱咐打散。
皇阿玛分明待他顶好,可为何总是会受人挑拨,不信他呢?是他做的还不够好么?
他不由暗自叹息。
等新的药熬了来,胤礽亲自接过尝了药,这才服侍康熙喝下,又从袖袋里掏出个油纸包裹的糖:“皇阿玛含一颗压压苦味。”
“你这是把朕当小孩子呢!”康熙嘴上这么说,却很受用地吃了,才发觉这糖清清凉凉,让他干涩发痛的喉头都舒服多了。
“这是拿薄荷做的糖,您这时候嘴里没味,嗓子还疼,吃了舒服些。”胤礽为康熙细细掖好了被子,“是我身边格格程氏的手艺,之前儿子偶有上火的时候,多亏了她用心伺候,您还不知道呢,她已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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