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完晌午饭又去看裴温。
裴温正坐在廊庑下,手里拿着一只瓷娃娃,眼底的柔意几乎要溢出来。
那是她不曾见过的温柔模样。
今日天气好,温暖的阳光笼罩在他身上,给他添了几分柔和之色。
仿佛间,坐在廊庑下的是一个眉目清隽,满怀爱意等待爱人的少年,而不是一个疾病缠身,骨瘦嶙峋的中年男人。
她一时看得怔了神,直到对方招呼她过去,她才回过神来,在他身旁坐下。
他笑,“怎么,同三郎吵架了?”
谢柔嘉听得有些不好意思,把脸埋进掌心里,不知如何答他的话。
“我都听他说了,是他逼着你嫁的他,”他像是替她打抱不平,“这混蛋,若不是我力气不如从前,非拿鞭子好好抽他一顿不可!”
谢柔嘉听笑了,从手心里抬起脸,“上回您已经打他一巴掌,也算是替我出了气。”
他见她笑了,放下心来,“为何不同他一块回去?”
谢柔嘉只好道:“我做了一些不大好的事情,怕回去人家笑话。”
他稀奇,“这世上也有小柔嘉会害怕的事情?”
谢柔嘉低声道:“我上回,骗他们我怀孕。”
也不知怎的,有些话对着旁人说不出口,对着他就能畅所欲言。
他缘由都没问,就骂道:“他活该,谁叫他欺负你在先!”
“裴叔叔不觉得这是一件很离谱的事情?”谢柔嘉抿了抿唇,“我还骗他说我怀了旁人的孩子。不止如此,我还养了面首在府里头。”
“那必定是三郎惹了你,”裴温一脸温柔,“小柔嘉是这世上心底最柔软的孩子,若不是他将你气得狠了,你绝不会如此做。”
谢柔嘉闻言又忍不住笑。
笑着笑着,眼泪从眼眶里滚落,顺着脸颊汇集在下巴尖,一串串往下掉。
裴温没想到她竟哭了,有些无措,“怎么了这是?”
谢柔嘉揉揉眼睛,哽咽,“这世上,只有裴叔叔一人觉得我没错。”
“这世上还有许多人,比如你娘亲,你兄长,”裴温安慰他,“还有三郎。”
谢柔嘉不解其意,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他语重心长道:“我并非为三郎说话,我只是觉得,若是心里还念着,就再给他一次机会。有些人错过一次,就是一辈子。你同三郎,已经错过两回。若是再错过一回,指不定,这辈子的缘分真尽了。年轻的时候为了赌一口气,等到真正失去时,你就会发现,什么都是虚的,都不如握在手里的实在。”
谢柔嘉瞥了一眼他握在手里的瓷娃娃,忍不住问:“裴叔叔一辈子未娶,是为了她吗?”
提及“她”,他眼底浮现出一抹柔意,“她嫁人了。只可惜,过得不大好。好在生的孩儿极好,很孝顺。”
谢柔嘉问:“难道裴叔叔不会觉得遗憾吗?”
“当然有啊,”他笑,眼底的波纹荡漾开来,“正因如此,我方才才那样劝你。千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这辈子能做夫妻,是百世修来的,过完这辈子,若是再想重逢,指不定得多少年。”
谢柔嘉听了若有所思。
再一转头,裴温已经睡着。
她怕他着凉,把他推进屋里。
这时裴五跟着进来,将轮椅上的男人抱到床上去睡。
谢柔嘉这才意识到,从前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大将军如今只瘦得一把骨头。
他的生命已经开始走向末路。
谢柔嘉心里很难受。
裴五替他盖好被褥,又小心地从他手里将那个瓷娃娃拿出来搁到一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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