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朝身后那些大小管事,和后排畏畏缩缩的庄农们扫了一眼,众人立刻连声附和, 口称庄管太监平时待人和善,日日兢兢业业, 对农事尤其上心。
萧青冥玩味地笑了笑:“没想到,你在这泾河皇庄,竟如此得人望?看来这里平日里应当被你打理得不错。”
庄管太监大喜:“陛下若有兴趣, 奴婢这就叫人把耧车抬来,给陛下演示一番。”
萧青冥:“若是真如你所言,此物有用, 朕可以不追究你今日管理不善的过失。”
等的就是这句话, 庄管太监大大松了口气,立刻命人把耧车抬到庄田里。
萧青冥一行人站在田垄外的缓坡上, 看着庄管太监使用耧车播种。
眼下时节正是播种的季节, 庄管耧车绑在耕牛身上,耧车是三脚耧,下有三个开沟器, 末端用铁皮包裹钉牢。
播种时, 一人牵牛,另一人摇车, 种子自动落下,耧车外加有粪斗, 内置筛过的细粪, 播种后, 粪肥随即覆盖。
用此耧车播种, 开沟、播种、施肥、覆土、镇压, 所有步骤一次完成。
农人不必频频弯腰,节省了大力气,还可以保持种子行距、深度乃至疏密都一致,出苗后通风透光均匀,互不打搅,每日最高可种一顷地,播种的质量也高。
不出片刻,庄管就开出了一长条土,笑容谦卑中带着得意。
萧青冥露出不太满意的样子:“似乎有点慢,可以再快点吗?”
庄管立刻招呼牵牛的人加快速度,自己在后面不断摇小车,累得出了一层薄汗。
萧青冥不满的声音再次传来:“还能再快点吗?”
庄管哪里敢反对,咬着牙加大力气,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不断加快速度,耕牛都发出了抗议。
唯有田垄外一群庄农皱紧眉头,有些欲言又止,但始终瑟缩着不敢出声。
庄管心里只想着讨皇帝欢心,无比卖力气,疯狂摇着耧车,哪怕田间还有些碎石杂草都不去理会,一心加快速度。
不料,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也不知是耧脚被缠住还是撞到了石头,整个车身突然一顿,死死卡住,前方牵牛的人还在用力拉扯着耕牛。
庄管皱着眉头,只顾用力摇车,一前一后力量牵扯之下,“啪”的一声响,一条耧脚的连接处竟然断裂开!
庄管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前跌到,竟然一头栽进了装着粪肥的耧斗里,蹭了一头顶的臭粪。
庄农中有人下意识发出心疼的惊呼——当然不是心疼庄管,而是那辆耧车。
萧青冥往庄农处看一眼,给书盛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刻着人将庄管太监,坏掉的耧车和那些庄农们都带过来。
庄管太监带着尴尬的神色跪在地上,企图为自己辩解两句:“圣上,都是那耕牛不听话,乱使劲,平时不是这样的。”
萧青冥俯视他,眯了眯眼寒声道:“还敢找借口!把手伸出来。”
庄管太监心里一咯噔,有些不明所以地伸出手。
萧青冥不耐烦道:“手上连茧都没有,还敢说自己平时下地做农活,上心农事?还改进农具?谁给你狗胆欺骗朕?”
庄管太监顿时慌了,以前他在宫里时,皇帝不是很好糊弄的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明了?
“这架耧车到底是谁做的?”萧青冥冷冷道,“敢再说错一个字,朕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爷。”
庄管太监冷汗直冒,赶紧让后面一个老农出来。
老农一身皮肤在烈日下晒得黝黑干枯,双手粗糙布满老茧,脊背有些佝偻,四十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仿佛已如五十多岁。
老农缩着脖子,弯着腰,心惊胆战地被太监领到皇帝面前,以他低贱的身份,哪里有资格面见天子,当即吓得连话都说不出。
他还以为自己犯了事,马上要被砍头似的,双腿一软,直接跌跪下去,不断朝萧青冥磕头:“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青冥稍微和缓下脸色,用尽量温和的声音叫对方起身:“不要跪着,你没有罪,反而有功,起来回话。”
老农愣了愣,小心翼翼地爬起来,但依然弯着腰不敢站直,仰着头,忐忑地瞄一眼皇帝,就连膝盖也微微躬着,随时准备跪下去。
萧青冥看见了一张麻木的脸,卑微到了极点,既害怕又紧张的样子,双手紧紧搅在一起,嘴唇干裂,耳朵冻得通红。
身上虽然穿了一层灰扑扑的破棉袄,但袖口长度还不到手腕,露出一截枯瘦的腕子,像是很多年前早已不合身的旧衣服。
上面隐隐有暗红的於痕从袖口延伸出来,脚上是一双破布鞋,缝补了不知多少次。
萧青冥的目光又落在几个管事身上,多数都是脑满肠肥的模样,身上穿着上好的绸缎和夹袄,一个个皮肤光滑养尊处优,眼神倒是狡狯得很。
他没有急于发作,只温声问:“这架耧车是你改进的?”
老农小心地点点头,又猛然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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