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在外,难免要为自己的安全担忧,鄙人家中还有贱内在苦苦等着呢。”东乡的目光围着会场转了一圈,在简旌身侧站立的甘小栗身上稍作停留,他肥厚的嘴唇向上努了努,继续说道:“但是请各位放心,鄙人是真心想跟大家合作,之前在简老板上的寿宴已经说过一次,不过那次可能讲得太过粗略,谈得都是大政方针,大家可能不太感兴趣。这些天里鄙人和武藤君一起研究了一下橡胶公司的具体计划,开公司嘛,首先就要有地方,必须选择一个离码头近、交通方便的地方。我们选来选去,觉得会馆后面那块空地最好。”
此话一出如石沉大海,会场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在座的华商心中皆有不详的预感。
章亭会馆后面有一片地,可那哪是什么空地,那是自明末中国人开始大规模下南洋以来,槟榔屿的福建商人如过世后尸骨未能回国落叶归根的,皆安葬在此处。
“那块地你想都别想!”白十九公果然勃然大怒。
“哦?”东乡的态度没有改变,“那不是块空地吗?”
“放你妈的屁!那是我们先祖和同胞——”
“——也可以让那里变成空地。”东乡甚至带着一点天真说到。
在场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魔鬼的爪牙已经伸了过来。
白十九公奋力站起身,絮絮叨叨地骂起会馆里的其他华商:“你们就这么没种吗?就由着这只狗在这里狂吠?还不合起伙来赶他出去!”
他的号召无人响应,这是一群商人,事业成功的第一课就是学会审时度势。
甘小栗被东乡说得怒火中烧,这帮日本人到处横行霸道却没有人可以收拾他们,可他想归想,总归是胆小,见大家都有所保留,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白十九公孤勇的影子被太阳洒在地上,他已经被武藤轻松地拿下。武藤从背后反剪着他的双手,在他膝盖窝里狠狠踢了一脚,发出一声清脆的异响。
“住手!”
当众人以为这声音应该由会馆主席简旌发出的时候,张靖苏站了出来。
傅黎荞在下面拉了他一把,没拉住,张靖苏甩甩袖子,走上前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痛击武藤的胳膊,在对方吃痛松开白十九公的瞬间又将他一脚踹了出去。没想到张靖苏不只能写文章,打架也擅长。
那武藤后退几步,艰难地稳住身子。他少年得志,跟随前辈东乡出国经商,心里狂妄之极,上次和简行严有过一次较量已让他不爽,这次又是当众出丑,立刻恼羞成怒,嘴里囔了几句日文,后面那几个魁梧的男子随即掏出枪指着张靖苏。
“武藤君!”东乡喝住,“不要动粗,我们是来这里谈合作的。”
失去重心的白十九公倒在地上,他的腿看样子已经无法支撑他再站起来了,他的口中还在骂:“狗东西,也配谈’合作’二字!还有你们!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玩意,日本人都骑到我们头上了!你们也无所谓吗!你们当中跟日本人穿一条裤子的也就罢了,平时那些口口声声要抗日救国的,你们的气节呢?”
甘小栗听了面红耳赤,心里面刚有所动摇,简旌在桌子底下偷偷拽了拽他的衣服。
“你给我呆着,不准动。”简旌小声说。
东乡绕开地上的白十九公,走到张靖苏面前,似笑非笑地开口道:“我当时谁,这不是已故的黑田领事的中国顾问张教授吗?我们在这种场合下重逢真是意外,想起来我还教过你几门经济学的课呢。”
张靖苏冷冷地盯着他,回答:“我以前是没看出来,原来你外头为人师表,内里却猪狗不如。”
“你们中国有句话叫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在大学里教过你,你是不是应该像父亲一样尊敬我?说起来,前阵子你们的学生在我们的商店外闹市,我们的一些’朋友’要给这帮孩子一点颜色看看,还是你跑来求情呢。虽然我不在现场,不过我听说,你来求情可是带了礼物来,那都是你在黑田手底下做事的时候从他那里获得的大量情报,要不是你,我们连黑田在泉州郊外有个锡矿都不知道,我还得多谢你呢!”
甘小栗听闻这话,想起来自己最后一次去张靖苏家的时候,没有见到原来放在屋里的那几口大箱子,心想这个日本人说的莫不是这些东西?可张老师去救学生的事……他做得也没有错,只不过从日本人口里这样说出来,有点故意抹黑张老师的意味。
果然白十九公受了挑拨,向刚刚还搭救他的张靖苏啐了一口,“和日本人狼狈为奸,你也不是好东西!”
东乡又扭头看看地上的白十九公,白了一眼说:“老爷子你怎么这么多话?要么我找个好地方让你永远闭嘴吧!”
“东乡!”一直没说话的简旌大喊,“你敢!”
“砰”一声,东乡有备而来,他随身也带着枪,掏出来直接朝屋顶开了一枪,说:“简桑,你以为你有跟我谈判的筹码吗?”说着他又用日语吩咐武藤,“(你把这个老头子带出去!)”
第100章 公子哥的冒进(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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