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位太子妃的胆子也太大了。
徐首辅用眼角瞥了一眼面上如疾风骤雨的皇帝,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心里对这位大景天子多少还是有些敬畏之心的。
皇帝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了,可萧燕飞连眼角眉梢都没有动一下,目光不偏不倚地注视着他。
“皇上,您这几个月来万事不理、荒于朝政,各地纷乱四起,现在各处递上来的折子快堆满御书房了。”
“既然皇上力不从心,那也只能太子能者服其劳,代君处理政务,还天下太平。”
她的神情从容不迫,语速不急不缓,话中之意却是咄咄逼人,一刀子一刀子地捅在了皇帝的心口,等于是在说,皇帝不配为这大景天子。
说皇帝在位期间,天下不平,纷乱四起。
她怎么敢?!皇帝气得血直往上涌,心角隐隐作痛。
萧燕飞温温柔柔地说着:“皇上若没什么事,就在乾清宫里好好养着龙体。”
“太子日理万机,等闲下来,再陪您胡闹,可好?”
哪怕口中说着堪称忤逆不孝的话语,萧燕飞依然是一副轻言细语的样子,就像在哄一个病得神智不清的老人。
那温柔的神情与语气,如和风细雨地拂进礼亲王的心头。
哎,皇帝都恨不得杖毙她了,这孩子还能这般好脾气,实在是难得。
“是个好孩子。”礼亲王由衷地拈须叹道。
坐在罗汉床上皇帝环视着底下的几人,感觉自己似乎站在了众人的对立面,怒火更是被方才这一句一句给激了起来,灼烧着他的心肺。
他被噎得脸色发紫,四肢颤抖不已,好一会儿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们这些人现在还有哪个真把他当皇帝,这一个个全都向着顾非池那孽障了!
突然,皇帝从胸膛深处吐出一声“呵”的叹息,嘲讽地勾唇笑了:“好啊,真是好啊。”
这笑容狰狞而扭曲。
“皇上这是想明白了?”萧燕飞睁眼说瞎话,笑容恬静。
“明白。”皇帝虚弱地抚掌,青紫的嘴唇一阵抖动,阴侧侧地说,“你们想让朕禅位,是不是?”
“那朕就‘禅位’。”
最后的“禅位”两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黎才人纤长的眼睫颤了颤,又慢慢地继续给皇帝捏肩。
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连旁边几个低眉顺眼的宫人都震惊地抬起了头。
萧燕飞嫣然一笑,犹如黑玉般的眸子光彩洋溢,如星辰璀璨:“皇上说的是。”
啊?
礼亲王几乎都听傻了。
他在脑子里把方才的事反复过了好几遍,还是没想明白,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最初的震惊过后,礼亲王便渐渐地冷静了下来,禅位好啊。
自古以来,禅让便是佳话。
若是在皇帝还活着的时候,禅位太子,那么太子这皇位自然更加的顺理成章,还可以避免后世之人拿阿池姓顾,又在卫国公府里长大的事来大做文章,斧声烛影地质疑阿池的身世。
礼亲王的脑子转得飞快,心里很快就有了决定:左右皇帝都病成这样了,太医都说了,皇帝的龙体再拖也拖不过年底。
为了大景江山稳固,皇帝在他临死前做出些牺牲,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礼亲王当机立断地附议:“皇上英明。”
说话的同时,礼亲王一掌重重地拍在了扶手上,目露异彩。
皇帝脸上的笑更显阴冷。
他千疮百孔的心头恨意更浓,那是一种众叛亲离的愤怒,自万寿节后,就一直在他心头酝酿……
“好、很好。”他嘶哑的声音从咬紧的牙关中艰难挤出。
皇帝总共也就说了这么几句话,但大半的精力似乎被消耗完了,喘息急促,在黎才人的搀扶下,虚弱地倒在了后方的迎枕上。
礼亲王与徐首辅互看了一眼,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按古礼,皇帝提出禅让,太子必须要三跪九叩地辞上三次,直到皇帝第四次下诏禅位,太子才能却之不恭地应下。
现在别说太子不在京城,就算太子在,让他对着皇帝三跪九叩的请辞,估计也不太可能。
无须言语,两人便有志一同地达成了一致,当作不知道这古礼,让礼部烦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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