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花后院植柳,门头紧挨着梁王府的高墙,人家的檐角排雨水,就往这边儿天井里头灌,他才闹清楚前后原委,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想梁王、魏王兄弟俩,赫赫扬扬,满神都横着走,轰然一声魏王系没了,梁王反扶摇直上……
这里头要没点儿猫腻,他那些戏词儿、大鼓书,便白听了!
龙子凤孙,没一个好东西。
离宝座近的,还端着,自诩贤良,但凡旁支远系,哪个不是掐尖儿卖好,只顾往碗里扒拉?
就譬如这个安乐郡主,早早订下婚约,做准了嫂嫂与小叔子,却几次三番勾揽,绝没安好心!
“好也好,歹也罢!”
结拜的几兄弟生怕他去闯金銮殿,围成圈苦苦地劝慰。
“郡公、郡王,咱们瞧着星星月亮一般分明,到圣人嘴里,不就一句话的事儿?反正实惠给了,跑一趟再说呗!不定圣人知道突厥人凶悍,想来想去,只有小六这张脸能糊弄的过去。”
边说边想到后路,仗义地一挺胸。
“要我说,趁圣旨热乎,将军跟前有一分脸面,索性要个高价码儿。”
“郡王就顶天了,还能要什么?!”
裘虎朝他瞪眼。
行七的猴儿最精,越想越觉得自家主意周全,招手叫哥几个凑近些。
“我有个主意,哥哥们商量?”
他贼兮兮地捂住嘴低声道。
“与其老六一人蹚浑水,不如咱们大伙儿跟他去!”
“——呀?!”
几兄弟茅塞顿开。
“去!瞧瞧突厥公主什么样儿,八个爪子么,两个脑袋么?”
便有人笑,“那可不一定,闹不好,比郡主还漂亮!”
小七得了鼓舞,跳起来指着梁王府的院墙,越骂越难听。
武延秀给他吵得头疼,只盯着裘虎。
三哥的脾气他知道,睚眦必报,绝不让人骑在他头上,私心里说,这几个外头认的兄弟,比姓武的一家子待他诚心。
双手摊开,掌心里空无一物,他却笃定地笑了。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有我一亩地,就有你们三百斤粮食!”
这才是聚义的根本!
七兄弟胸中倏地燃起熊熊烈火。
人投生在寒微里,要说有什么好处,就只有这一桩,趁乱捡起跌落凡尘的星辰,送他上青云,再跟着飞升二里地。
裘虎舔了舔唇,两眼里冒火光。
“要怎么干你说!咱们都是满腔子热血。”
又是一阵沉默。
开弓没有回头箭,真跟了使团去,生死荣辱全看命。
突厥人野蛮,饿了就抢,武周虽强盛,女皇强弩之末,单在决心上便差了一大截子。腰里没钱心里慌,想到在前头与人拼命,背后的倚仗,是这么个避暑就能一避三个月的宫廷,大家都感到后脖颈子吹阴风。
这事儿嘛,还是有三分险。
“天子脚下,杀鸡不能放血。”
武延秀不紧不慢地抱起拳,向右上方虚虚一抬。
“喊打喊杀作甚么?且等春官划出道道儿,几时走,带什么陪嫁,再说。”
第110章
他把得住舵, 兄弟几个砰砰乱跳的心揣回肚子里,互相提醒下午上值,抓起横刀, 戴上兜鍪,全走了。
裘虎想到岳家大舅子、小舅子许多口,嗷嗷待哺, 都指望他在京里蹚出一条通天路,有点兴奋,又有点慌乱
七上八下地琢磨了一遍, 简直心力交瘁,瞧武延秀还出神,凑近问。
“他们没脑子, 你定然已有了主意罢, 漏给我听听?”
武延秀懒洋洋歪在榻上,头倚软枕,脚架方桌,整幅腰身曲里拐弯儿,盘的像条长蛇。
日光从巴掌大的窗格子漏进来, 虽然是小门矮户,比不得笠园那丈把高,通天落地的大窗户, 但太阳面前人人平等,他晒肚子,一样发软发烫。
遥想一墙之隔,瑟瑟可会片刻失神?又盘算骊珠心思少, 嘴里兴许漏出‘南仙林桥’四个字?
别说拐了罢,南市背后有条‘仙林桥’, 就差十万八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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