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怡怔了下,随即失望地垂头。
“流浪猫狗、流浪汉都是城市边缘人,他们的死活,既没有亲朋关心,市民们也很快忘记。他们不在社群里,没有人关注他们的生活,要在无人发现的角落杀掉他们而不被发现,是最容易的。
“警方侦缉案件的逻辑,也使得要侦破流浪汉被杀案件,非常非常难。”
方镇岳一摊手,继续道:
“我们要根据犯罪现场的尸体和其他证据来寻找线索,流浪汉所居住的天桥下、公园等环境,都是线索和证据特别容易被隐藏、被破坏的场所。
“我们要根据人际关系推导犯罪动机,进而确定嫌疑人。可流浪汉没有社会关系,他不在任何社会群体中,也很难发展出会导致他被杀的特殊关系,更不太可能挡别人财路,抢他人利益。
“如果有人因此找到他们作为泄愤对象,甚至泄愤进阶到杀戮的程度,想明确目标,是非常困难的。
“这就像一个向下的水源忽然被大裂谷斩断,想续成河流几乎不可能。
“记得我教过你吗?做警探呢,既要事无巨细地较真,也要学会放下。”
家怡安静地听完,沉吟半晌却又仰头:“岳哥,我有预感,这个杀人犯不会停手。”
她看了太多遍心流影像,熟读了凶手的所有动作和露在口罩外的面部最细微的变化,那种专注的样子她很熟悉,那是热爱的眼神。
一个人如果对一件事感兴趣,就绝不会只做一次。
方镇岳抿了抿唇,有些欲言又止。
家怡知道自己因为看过心流影像而生出的想法,其他人很难理解,终于还是长长叹了一口气,“那我们去吃饭吧,岳哥。”
“嗯,周休日好好休息两天吧,反正也没有更多线索了。你要是有心,就在家里思考思考好了。”方镇岳从桌上跳下来,拉过她的外套先递给她,随即穿上自己的呢子大衣,一边往外走,他一边道:
“躺在床上想,裹着暖呼呼的被子。”
“再准备一杯热饮,插上弯曲的吸管,躺在被窝里,一边喝奶茶一边想。”家怡补充。
方镇岳忍俊不禁,伸手在她后脑勺上托了下,带着她步出办公室。
“啪!”一声,方镇岳关了灯。
家怡转头看一眼隐在黑暗中的白板,和上面变得影影绰绰的字迹,终于叹口气,不再回望。
这一夜,家怡做了噩梦,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
周日时,ptu的夜巡任务被撤销,流浪汉被杀的热度也完全被压了下去。那些宠物狗被毒死的主人还会为自己的宠物感到悲伤,因此愤愤不平。常在公园里喂流浪猫的市民,也会为公园里再没有那些小可爱的身影而怅然若失。
可那位脏兮兮的流浪汉,却已无人再提起。
之后8天里,家怡仍旧每天都去法医解剖室看一次尸体。她仍不断翻找资料,渴望偶然间寻到突破点时,其他人已渐渐放弃了对真凶的追寻。
那个年代,每年死于意外的流浪汉、乞丐不知凡几,没有人会想到他们曾经也是某些人的儿子、丈夫,亦或父亲…他们只是一个数字,存在过,然后蒸发掉。
大家都习惯了,一直如此,好像也本该如此。
只有方镇岳还陪着她奔波,在她想要继续查时支持她,但那只源于他对她的信任和保护,渐渐的,连他也不觉得这案子能破了。
“以前这样的悬案太多了,我们毕竟只是探员,不是上通天庭、下通地府的鬼神,总有办不成的事啊。”九叔看着伏案阅读的家怡,有些不忍心。
“……”方镇岳顺着九叔的目光看向家怡,心里感受很复杂,他钦佩家怡的坚韧,却也心疼她。
一个人心里如果一直存着遗憾,就很难轻松快乐。
她原本在休假,是被大家寄予重望请回来的。
那时大家已经陷入困境,所有人都觉得,如果有一个人能在这样茫茫然的状况下找到一个突破口,这个人一定是易家怡。
有时候,自身的强大口碑,反而会成为负累。
他怕那期望会压垮她。
但即便如此担心着,他也绝不会扫她的兴。
青春岁月里曾怀揣热血地一往直前,哪怕做的是傻事,仍然值得未来岁月常常回味。只要做的是对的事,哪管什么结果。
是以,他始终支持她,甚至因此更欣赏这个人,想要永远守着她,渴望她永远如此刻般闪闪发光。
更何况,多阅读学习,多投入思考,哪怕只是积累知识、锻炼了逻辑思维能力,也是一项重大的进步,哪还有阻止她的理由呢?
转头见九叔似乎很想劝家怡多休息下、不要再做无用功,方镇岳打岔道:
“九叔,你的退休流程我批了。”
他已经跟九叔聊过,本来去年九叔就要退的,当时以为方镇岳和邱素珊离开,家怡又才升了沙展,没有人照应,九叔才多留了一阵子,结果一留就又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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