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氏本就为绢帐的事头疼,如今又添了郗太妃一桩麻烦事,彻夜难眠,保养极佳的面容也显出憔悴之色,眼底下挂着两片明显的乌青。
她才饮下一盅安神汤,欲小憩片刻,这时畲信掌着拂尘躬身进了花轩。
庾氏一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几乎被这几日层出不穷的变故弄得麻木了,冷哂道:“后宫又出什么乱子了?”
畲信额角冒汗,“回娘娘,不是后宫,是前朝……工部侍郎杨丹,今日下朝后去寻太子爷,欲商议乐游苑北行宫修建事宜,想请询太子殿下那行宫的主殿梁柱,是否皆要用金丝楠木,木料何时能到?还有便是户部积压的宫殿用料钱、与作匠工的挑费,何时能批下,那头的预支见底了,再不见料银……北行宫的修建只怕要耽搁。”
庾氏听后,心中方平息的燥火又卷土重来。
钱钱钱!她执掌宗室中馈以来,何曾有过捉襟见肘的时候,如今却是这个也问她要钱,那个也问她要钱。
那座在乐游苑西北方所建起的行宫,乃是今年年初破土新建的,为的是庆贺陛下即将到来的五十寿诞。
朝廷的国库不充裕,此难由来已久,是以晋帝自上位后便俭身自省,二十年来一未大肆采女,二
未破土建宫,如今到了知天命之年,建一座行宫使龙颜欣悦,这也无可厚非,于是御史台那些骨鲠臣子,难得的一次没有上书劝谏。
可朝臣无意见,建宫的花销却不小,这笔钱从何而来?庾后顺理成章地盯上了傅簪缨的财库,她计算着,可以先让工部那边着手修建,所费石木料与人工,先向承办的几家大皇商预支,待到五月,只等傅簪缨的及笄礼成,宫里名正言顺接管唐氏财库,自有双倍的利润交付皇商。
至于户部,不过在其中空挂个名头,不消动公中的一分钱,如此也不必听户部里那些老头整日哭穷了。
如此,一来工期不必那么紧迫,可以赶在陛下寿诞之前落成新宫,寓意佳好。二来,后期的花费自然有唐家抵上,不会闹出国库的亏空。
那督建行宫之职,最开始,陛下原是属意二皇子来担当的。
因当时太子刚入吏部,皇帝担心太子事繁负重,原意是想给他看重的这个儿子偷一偷闲,也让那成日醉心玄经不理庶务的二郎历练一番。
是庾皇后盯准了这次露脸立功的机会,极力向皇帝推荐太子,硬是从毓宁宫的手里抢过了这个差使。
她把一切都算得准准的,唯独没算到,傅簪缨会在及笄前夕,突然悔婚。
如今那头出了岔子,工户两部推诿不定,可不就找上太子了么?
庾氏重重掐着额角的太阳穴,哑声问:“太子怎么说?”
畲信眉角一耷,这正是他要回禀的事,“殿下……未见杨大人,东宫闭门,殿下不出。”
庾氏霍然抬目:“他整日把自己关在宫里做什么!”
“听说……”畲公公咽了咽唾沫,小声道,“听说正在点数傅娘子之物,封箱加锁,准备还回。”
庾皇后手指一哆嗦,险些杵到自己的眼。她还在这里苦苦支撑着,她的好儿子倒有情有意,对一个不听话的贼丫头言听计从起来。
她简直想不明白,一向聪颖干练的太子为何突然糊涂了,真把东西还回去,不就成了肉包子打狗,那人,还能再回来吗?
“你去告知太子……”
庾氏的话才说一半,主殿寝室之中忽然传来一个婢子惊吓的叫声。
那道尖脆之音几乎衝破人耳,连庾氏在清凉阁听了都头皮发麻,变色询问何事。
很快便有女使匆匆来告:“娘娘,是卫、卫大司马派兵径入娘娘内寝,去找那红柱上的枪痕。婢子乍见外男,是以惊叫……”
“竖子欺人太甚!”庾氏连他何时进宫都不知道,闻听此事,忍无可忍,拍案起身道,“他何在?速命禁卫军拦下押至陛下面前,本宫乃一朝国母,颜面岂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辱及!”
女使头垂至胸,声如蚊蚋:“那兵卫看了一眼抱柱后,旁若无人便离去了,大司马……亦已不在宫中,仿佛正是从太极殿离开的。”
庾氏身子晃了一晃。
大长秋畲信忙矮身掺住主子,“娘娘保重啊,奴才这就去请陛下做主。”
“不。”庾氏反而拦住他,脸上血色尽失,从怒火高张到眼神空洞,不过瞬间而已。
她透过青琐窗看向阁子外的绿柳红花,似哀似悲地凉笑几声:“陛下不会管,他管不了,也不想管……从十年前起,他便不管。他心里一直记着那个人。本宫、庾氏一族,在陛下眼中,位于何地啊……”
蒹葭闻皇后的言语之中竟似有对陛下怨怼之意,忙上前扶她,“娘娘,您累了吧。”
庾氏摆开女官的手,闭了闭目,声音森冷:“傅家有动作了吗?提醒他们,傅氏是东宫这条藤上的一根草,想想他家大爷的哀荣,再想想他家近百年的门楣,剩下的时间可不多了。”
外头闹得乌烟瘴气
好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