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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随即踮起脚尖,抬袖轻轻地为杜掌柜抹泪,小声说:“都是唬他们的。伯伯莫忧,我没事的。”

柔软的触感落在杜掌柜脸上,这位大查柜才止住的眼泪又涌出眼眶,喉咙里忍得哽哽作响。

他是在小女娘问傅则安那句,“你是否相信应誓”时过来的,他听到小女娘独自与这群人对质时想哭,看到小女娘一见他便马上卸下一身孤冷,如乳燕归巢般露出亲昵的笑容,还反过来安慰自己时,更想哭了。

他若有如此一个女儿,恨不得倾尽所有也要把她宠到天上去,别

说偏心旁的谁,便有十个儿子,也抵不过小娘子甜甜一笑。

这傅家人除了姑爷,都是些个什么东西!为了一个生母不祥的丫头片子如此作践小娘子,老的是个官迷,小的伪道学,家里还有个老而不死的贼媪,通通是鼠目寸光烂了心肠的!

杜掌柜将泪眼一收,郑重地将手中卷起的一匹素绢呈上,“小娘子,帐单已经罗列好,都在这里了。”

之所以写在长绢上,是因没有那样厚的簿册。

簪缨双手接过,没法子全部展开,隻捻开绢布的一角,看见了两行字。

就是这两行字,让簪缨弯眼笑了起来。

“伯伯知我。”说完这句,她潇然转身走回李景焕身边。

李景焕见阿缨去而复返,眼中所含的笑意,前所未有地明媚灵动,如菡萏之上染了莲香的晶莹琼露,不禁心神动摇。

他情不自禁地迎上去,心道事情有了转机。簪缨向他走去时仍在笑着,将那匹绢布撂到他怀里,一字字道:“你看仔细了,这上面的东西,一样都不要少。”

李景焕英朗的脸上回应出同样的笑,应声说好。

只要能哄回她,要他拿出什么东西来都可以。

他命李荐抻住绢丝一头,徐徐展开。

然而这匹布没经过裁剪,比他想象中长得多得多,待终于铺展到头,李荐已经站在距他四十尺之外的地方。

一匹四十尺长的布!

不知怎的,李景焕心神莫名有些发慌,垂眸看去。

石化当场。

只见上面用清晰的楷字写着:

汉圜底三蹄足青铜鼎一对

长乐宫旧物砗磲修补石晷两座

太庙琮式礼器四隻

云母三屏柏漆镶玉幛八床

东珠赤金凤冠首饰十二副

越窑青瓷龙柄瓶具二十四套

七宝犀香等诸类香篆四十八斤

……

……

绢上所列之物,李景焕无一样不眼熟,哪里还不明白此绢的用意?

当此时刻,他所受的震撼,已经不能用悚然来形容。

他抬头看向傅簪缨,眼神陌生得如同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他一言不发,咬着牙根一步一看,一步一前,直至走到绢丝的末尾,看到了列在上面的最后两样东西。

压卷之处,相比前面种种,却是最微不足道的两样。

——春堇身契一张。

——此绢二两。

如果说李景焕一直强撑着体面,看到最后这四个字,惊极反笑,隻觉荒唐至极。

此绢二两、此绢二两……她要与他清算,还用这种锱铢必较的方式侮辱他。他们之间,竟连一匹绢布也要算计分明了吗?

她才离宫一天,便被这些买卖行商的贱民影响得立场全无,是非不辨了。

“阿缨,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你疯魔了?!”

尚且逗留的傅家几人不知那布上是什么,但听见太子这句话,都怔然变色。

“怎么了?”簪缨早已收起了笑意,隔着四丈地,天真纯良地望向他,如同昔日向他请教问题一般, “是还不起吗?”

“你在皇宫里住了整整十几年,现在反过头来要算帐?”

李景焕哀怒于她素丝易染,天真得轻易便受人挑唆,胡作非为至此,叹斥:“阿缨,你自幼习学礼仪闺训,却何时变得如此小气市侩,一身铜臭了!”

簪缨目中迸射出霜华:“你清高,你脱俗,那便一文钱也别欠我的。少还一文,我瞧不起你。”

鸦雀无闻的山道,鸦雀无声的马车,鸦雀无声的人。

朦昧的向晚昏光中,依稀只有

那道梨白色的身影干净得耀目,小小的身子骨,撑得纤窈笔直,大袖在风中飘摆,如振振欲破茧的蝴蝶。

“五日期限,尽够了吧。”少女嗓音无邪,“若逾期,我听说白马寺中有许多寒门抄经生,十字一文,抄得又快又好。”

簪缨说罢,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回身遥向卫觎所在的马车轻轻福身,便随杜掌柜打道回行宫。

牌楼之下, 无论是太子、副丞、傅则安还是傅妆雪, 都如石像木在原地,望着那道决然的背影,无尽的恍惚中, 还掺杂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

若说昨日傅簪缨离宫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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