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凉的燕窝粥殿下不喝,与其浪费,不如我来喝了吧!”识玉乐呵呵地端起了瓷盅。
卧房之内,姜女史走后,谢及音松开了裴望初。
许是这几个月在狱中伤了元气的缘故,他身上冷得很,适才谢及音缠着他时,觉得像抱住了一块冷玉,冰冷,坚硬,无动于衷。
她有轻薄之举,他不躲避,她脱身离开,他也不惊讶。
谢及音坐在妆台前,从铜镜里打量他,觉得他与自己想救的那个印象里的裴望初有着脱胎换骨之别。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裴望初缓步走到她身后,也望着镜子里的谢及音,轻声问道:“殿下是生我的气了吗?”
谢及音摇了摇头。
她看见镜子里的裴望初笑了一下,“殿下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该对殿下殷勤一些。但我身上有些伤口还没愈合,怕弄脏了殿下。”
他的手落在谢及音肩头,掌心也是微凉的,谢及音却像触电似的拂开他站了起来。
“你觉得本宫……是为了这个才救你的吗?”谢及音问。
她这个问题问得奇怪,如今全洛阳城的人都知道嘉宁公主被驸马冷落久矣,急色到跑到雅集上绑人做面首。太成帝为了满足她的胃口,这才将戴罪的裴七郎赏赐给她。
但是在谢及音心里,裴七郎向来和别人不一样。他不会人云亦云,随声附和,他曾经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
所以谢及音心里期待着,他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裴望初望着她的眼神渐渐没了笑意,沉寂成一片疲敝的深渊。
他太累了,累到难以撑持出一个完美熨帖的谎言,去回应谢及音期待的眼神。
“我知道殿下想听什么。想听我说,我心里并不觉得您是为了姿色而救我,而是为了别的什么更美好的情感,譬如怜悯,敬重。可是,”裴望初顿了顿,似是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无论是哪一种,我如今都不在乎了。”
谢及音握着玉梳的手一紧,为被人看穿心事而脸色发烫。
裴望初又说道:“若因德行,那我会遗憾殿下识人不明,若因怜悯,你姓谢我姓裴,更加不必。唯有因几分容色得了殿下眷顾,你之后才不会因被蒙骗而悔不当初。若非因此,不如现在就一剑杀了我,算是我以最后一点肺腑之言,报偿殿下救命之恩。”
谢及音垂下眼,她不敢回头看他,怕自己此时的神情太过狼狈。
她早该知道的,早该想明白的。识玉劝过她,谢及姒嘲讽过她,崔缙警告过她——
她的父皇要杀裴家满门,裴望初怎么可能因为她救了他一个就对她感激涕零?
他不会感激她,乃至是恨她的。
“难得你还愿意同本宫说几句真话,”谢及音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本宫只是听闻裴七郎风神秀异,名动洛阳,所以向父皇讨了个恩典。你曾与佑宁订下婚约,本宫对你,又怎会有什么别的心思呢?”
第10章 初见
谢及音初见裴望初,是十三岁那年。
时值阳春三月,谢家桃园花开正盛,谢黼邀交好的世家携亲眷过府宴饮。
这种要与人逢迎的场合,谢黼只让杨氏带着谢及姒出现,即使今日在自家府中,桃园中也未设谢及音的坐席。可谢及音今日却来了兴致,对宴会十分好奇,早早就藏在桃林入园处的一棵树上,偷偷看来参加宴会的客人。
崔家来得比较早,崔夫人带着崔缙在桃林入口处与谢黼见礼寒暄。谢及音看见十六岁的崔缙已经长成了翩翩公子,惹得女郎们一边以扇掩面窃窃私语,一边不停地将目光抛向他。
谢黼欣赏地拍着崔缙的肩膀道:“如此好儿郎,当为我谢家婿也!”
彼时尚未敲定谢及音,所以崔缙面色红了几分,一边悄悄往园中张望着寻找谢及姒的身影,一边谦逊地拱手对谢黼道:“多谢谢伯父抬爱,我以后一定勤加上进,不让谢伯父失望!”
崔家入园后没多久,月洞门处又走来三位没带家眷的公子。
走在前的两位公子均生得俊秀挺拔,一个生得龙威燕颔,威风凛凛,一个生得温润如玉,春风和煦,虽各有千秋,却又能从眉眼间瞧出几分相似。
这两位陌生又俊逸的公子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只见那长相中正威严的公子朝谢黼抱拳行礼道:“河东裴氏第十六代孙裴道宣,携四弟候阳、七弟望初,特来拜会谢郡守!”
竟是河东裴家的公子们。
谢黼还礼感慨道:“几年不见,裴家的小辈竟出落得如此俊秀,只有道宣还能一眼认出来,这位是候阳,那这位就是望初了——”
众人的目光这才落在走在后面的那位公子身上,霎时间都愣住了。
春风拂过桃花枝,花瓣落在他领间与袖口上,然他的容色却比三月桃花更胜几分。
那并非锦衣华服的衣冠之盛,亦非眉浓目深的五官之艳,他的气度甚至说得上是冷清,一双极标致的凤眼,望过来时仿佛是温和的,可总让人想起雪后初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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