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安静了片刻,几位大臣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褚琮痛苦地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这些男人们吵起来,也跟湖边的鸭子没什么区别。
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他不由得看向了始终不发一言的杜昙昼。
杜昙昼气定神闲坐在椅子上,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太监给他倒的茶,一点看不出他所思所想究竟为何。
在金碧辉煌的川泽殿,即将吵得像菜市场的时候,终雪松的叔父终延,终于赶来了。
“臣终延拜见陛——”
终大人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打断了:“好了好了,别行礼了,内侍路上应该都把情况告诉你了吧?朕问你,以你鸿胪寺卿来看,此事究竟该如何解决?”
终延和终雪松的气质非常像,身量瘦削高挑,头发一丝不苟梳在官帽内,长髯飘洒,看上去不像官员的,倒像是道馆里修仙的道士,只有他眼角偶尔露出的精光,才能看出他这人城府极深。
“回陛下,据臣近日收到的密报,乌今国内确实出现了不小的动荡,臣已写了折子,只是仍需更详细的汇报,所以还没来得及呈给陛下过目。”
和冷容直来直去的文人驴脾气不同,终延心思深沉,说话滴水不漏:“所以臣以为,自称的木昆王子那人所言也许并不是虚假的,只是他的身份臣暂时无法确定。”
褚琮把木昆交给他的令牌让太监拿给终延看,终延看完,很有保留地说:“此令牌应当不假,但不见得持有令牌的人就是真的乌今王室。”
褚琮摆了摆手:“诸位无需再在此人身份上计较虚实,涉州刺史自然有办法验证,还是请众爱卿直言告诉朕,朕究竟该拿这个木昆怎么办?总不能把他一直关在皇宫偏殿吧。”
方才还争得口沫横飞的几位大臣,现在谁都不说话了,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提出意见,生怕担这个责任。
只有冷容冷声冷气地说:“陛下,焉弥大军就驻扎在柘山关外百里之地,此时借兵给乌今,到底算什么行为,您自行斟酌吧!”
冷宰辅一副训孙子的口吻,就差把指头戳在褚琮头上,让他好自为之了。
要不是褚琮本性纯良,年纪又轻,别说宰辅,哪怕换做杜昙昼这样和皇帝讲话,都能被拉下去砍头十回了。
褚琮小时候就习惯了这个老头的耳提面命,对他的僭越习以为常,连生气的欲望都没有,只是眼巴巴地瞅着杜昙昼,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终延将皇帝的意思看得一清二楚,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拱着手站在原地。
杜昙昼这下不得不开口了,他放下茶杯,思索着缓缓道:“几位大人说得都有理,涉州刺史想来很快就能查清木昆的真实身份,不如先同意乌今使团进入涉州,但不允许他们南下。待木昆身份明朗,倘若他真是乌今王子,再将使团放行。届时等使团赶到缙京,陛下与其相谈后,再做定夺。”
褚琮连连说好。
“至于木昆本人,陛下可以先将他稳住,推说借兵之事牵扯甚广,需要与臣子商量后才能下决定,这段时日就请他留在缙京耐心等候。”
褚琮立刻道:“不管木昆是不是真的王子,都先用接待王子的礼仪招待他,终延,你是鸿胪寺卿,他的起居住行就由你来负责。”
终延说是。
杜昙昼补充道:“不如先将他安置于京中驿馆,再派翊卫于馆外轮流看守,一来保护他的安全,二来可以监视他的行动。”
褚琮下了旨意:“就按杜卿说的做吧。”
终延提醒道:“陛下,为防乌今有变,我们借取他们的那条运粮官道,是否……?”
褚琮对内侍说:“去把工部尚书找来,朕要问问他,通往柘山关的粮道到底修得怎么样了。”
韩永年又问:“陛下,那新科进士的排名又当如何?”
“朕心里有数,等处理完今日之事,自会在三日后张榜。”
说完,褚琮摆了摆手,示意众卿可以退下,不等几人行完礼,就神色匆匆地向上书房走去,急着向涉州刺史再传旨一封,安排其放行乌今使团的相关事宜。
大臣们陆陆续续向宫门外走去,乌今朝局可能有变,似乎让人人都有所考量。
出宫路上,各自都低着头暗自沉思,谁也不和谁说话。
直到在宫门外见到了等在马车边的莫迟,压在杜昙昼心中的重担与隐忧霎时得到缓解。
“等很久了吧?”杜昙昼三两步走上去。
莫迟摇了摇头:“没有。”
宫墙外的杏花开了,粉白的花瓣落了几片在莫迟发上,杜昙昼抬手替他拂去:“走吧,今日殿试中出了件奇事,路上讲给你听。”
莫迟准备回身上马车,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什么,动作猛地一顿,侧头朝东边望去。
“怎么了?”杜昙昼顺着他视线看过去,除了街巷中熙熙攘攘的人群,没发现什么奇怪之处。
莫迟盯着那处街角看了半天,才缓缓收回视线:“……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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