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知道点什么,气短心虚起来。不过想想,若是徐嬷嬷知道自己的那点心思,怕是也不会这么好说话,随即又淡定下来,收拾好之后直接去主屋。
才将鹿鹤同春的帘子掀开,就看见世子爷坐在长案前练字。
听见动静,他淡然朝着门口看过来,又重新低下头去抄写,“过来,磨墨。”
她连忙上前去,用银制的小勺舀了一小勺水放在砚台上,拿着墨条研磨起来。见男人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动静,她才用余光看清世子爷正在抄写佛经。
同性子不同的是,世子爷的字苍劲有力,笔锋沉稳内敛。若是只看字迹的话,只让人联想到行走在江南的水乡的端方君子,而不是京城中说一不二的安王世子。
只是抄佛经做什么?世子爷看上去可不是信奉佛教的人。
正在她收回视线时,她的目光突然在右上方平摊开的一张纸上顿住,浑身如坠冰窟般直接僵硬起来,磨墨的手跟着停下。
那张纸上写着的,分明是她的过往,甚至包括怎么被卖入安王府的。
世子爷在调查她,这是她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
纤细的手指将墨条攥得死紧,粉嫩的指尖因为过于用力变成苍白的。她呼吸变得缓慢,开始想那世子爷知不知道她娘亲和妹妹被夫人扣押的事?
应当是知道的吧,这又不是什么容易隐瞒的?可若是这都瞒不住,不就是代表世子爷已经知道她是夫人派来的人。
男人听见她停下,看了过去,顺着她的视线瞧见了那张放在桌面上的纸,将笔搁置在一旁,头也不抬地说:“信和去查你过往的消息的,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烛火落在他淡漠的眉眼上,似乎就是随口这么一问。
姜若却紧张起来,声线紧绷,“世子爷想听什么?”
男人偏过头来看她。
他的瞳仁在烛光之下呈现出深沉的黑色,窥见不得丝毫想法,气压却很低,“听说当初人牙子想买的是你的妹妹,是你母亲央求换成了你。”
“是有这么一回事,是因为奴婢小时候瘦得过分,人牙子嫌弃,才挑中了妹妹。不过那时候妹妹年纪小,怕她进安王府冲撞了贵人,所以才换成奴婢的。”姜若虽然不知道世子爷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谨慎回答之后,又将安王府夸赞了一遍,“不过安王府待遇极好,奴婢在府中这么多年,也养回来了。”
可世子爷并没有因为这个回答高兴多少,垂眸时长长的睫羽在眼窝 落下淡淡的一层阴影,“不会觉得不公平吗,都是你娘亲的孩子的,怎么就要你去卖身?”
“可不是我就是妹妹,当时妹妹年纪太小了,确实不合适。”姜若想要回忆曾经的情况,已然不记得当初的心境,只好陈述情况,“当年家里没有粮了,就算将奴婢的留下来,一家三口最后也是饿死。将奴婢卖身为奴,奴婢能够在主家活下来,娘亲和妹妹得了银钱也能活下去。奴婢当时有没有计较这点,已经记不清楚了,现在也只能说奴婢的娘亲已经做完所有自己能做的事。”
已经到了绝路上,又能怪得了谁。
她低声咕哝着:“要是一直怨天尤人的话,奴婢怕是在进安王府的头一年就活不下去。现在奴婢学了手艺,挣了银子,也能将日子过得不错,再去计较这些已经什么意思。”
其实若是没有被方嬷嬷找上,她再过几个月已经能替自己赎身,日子要比现在好过许多。可纵使来了听松院,她也没想过寻死觅活或是以泪洗面,因为这些都没大用。
能活下去,无论用什么样的姿势,才是真正需要做的。
顾淮安头一次正视面前的女子。
她年纪小,不过五官出众,臻首娥眉,明眸皓齿,亭亭玉立站在书桌旁时,像是一朵随风摇晃微微盛开的花朵,生嫩又青涩,却没沾染太多凡尘俗世。
尤其是一双杏眼,清澈透亮,覆着一层水光,怵惕不安地看向他,生怕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和自己年少时养过一只猫崽子的像极了,蠢是蠢了些,关键时候倒是想得明白。
小丫鬟被看得有点惊慌,不自在地往自己摸了摸,小声问:“世子爷,可是奴婢说错了什么?”
顾淮安沉默了一瞬,“没有,先下去吧。”
姜若往那张写了自己消息的纸上瞧了瞧,也没敢说一句话,退了下去。
等人离开之后,顾淮安重新提起毛笔抄写佛经来。透黑的墨汁在笔尖凝结成一个黑色的水珠时,他却始终没能落下笔,任由手臂悬置在半空中。
黑色的墨汁低落,砸出一朵黑色的花朵,整幅字就全然毁了。
下颌紧绷成一条直线,他直接将笔丢了出去,用旁边干净湿帕子擦了擦手。
一张张鲜血淋漓的脸在自己面前划过,有自己杀的,也有杀自己的。最后给了自己一刀的,是身边极为信任的暗卫递出的。那名暗卫是经由那位天子之手,亲自交由自己的。
“淮安,他负责你的安全。只有他跟着你,皇伯父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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