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的鸾仪卫同时竖起耳朵。
良久,鸿光沙哑地冷笑一声:“公主。”
大长公主一手按住胸口,摇摇欲坠。
她有时会在梦里见到她的丈夫,见到那座尚且繁华的慕府。那时她似乎还正值青年,还是无忧无虑的皇帝之女,怀阳公主。
她在梦里穿过慕府层层叠叠的回廊,丈夫抱着襁褓中的女儿朝她快步走来,欣喜地喊她怀阳。而廊柱后,有时还会探出一个小小的身体,声音甜润地唤她婶母。
那是她丈夫的侄子,慕玄光。
慕玄光的父亲本来是这一代的嫡长子,妻子出身名门,生下慕玄光后夫妻二人离京赴任,却在路上感染了风寒,最终双双殒命。慕玄光自幼养在老夫人院子里,是怀阳公主看着长到五岁的。对于年纪轻轻嫁入慕家的怀阳公主来说,和她的半个孩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只是这个幼小的孩子,在怀阳公主入宫密告慕家私通南朝时,就已经随慕家满门被一同处死了。
“真的是你。”怀阳大长公主喃喃。
她认真注视着鸿光的脸,渐渐和记忆里那张幼小的面容完全重叠。这个孩子这么多年来几乎是用标尺比着一点点长大的,怀阳大长公主甚至都不需要多看第二眼,就能清晰地认出这孩子。
但很快,她的面色又变得苍白起来:“你……”
你什么呢?大长公主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只颤巍巍地挤出一句:“你到了哪里去……妙仪她是你的堂妹……”
鸿光嘲讽地一笑:“公主,我是罪臣之后,满门抄斩,您说我会去哪里,我又能去哪里呢?”
“至于堂妹。”鸿光淡淡道,“罪臣之后,怎么会与高高在上的盛仪郡主有血亲之谊呢?倒是公主还记得我,这才是令我诧异的事。”
他突然微笑起来,说不出的诡谲动人:“公主,您午夜梦醒的时候,曾经想起过慕家吗?”
“想什么。”
大长公主惊讶地回过头,只见盛仪郡主从转角处转了出来,她扬起下巴快步走来,冷声道:“我母亲为什么要想起慕家,想你们这群通敌叛国、罪无可赦的孽畜吗?”
她走到近前,一把挽住大长公主的手臂,目光淡淡从栅栏内掠过,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目下无尘的高傲。
从听到盛仪郡主的声音起,牢房内的鸿光仿佛定在了原地,直到这一刻,他才慢慢转过眼,看向盛仪郡主,哂然道:“郡主看到我,不觉得恶心吗?”
“恶心?”盛仪郡主微微扬起眉梢。
鸿光笑了起来,他的面色还带着因受审失血而致的苍白,但那笑容中又带了几分异样的恶意:“毕竟,我们是同宗同族同姓的堂兄妹。”
盛仪郡主眉梢动都没动,厌恶地把鸿光的原话还给了他:“你一个罪无可赦的罪臣之子,也配和本郡主谈血亲之谊?”
这种厌恶比起鸿光方才话中的嘲讽,杀伤力大了简直十倍。盛仪郡主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分给他,只拢住大长公主:“娘,我们走吧。”
大长公主不言,她抬起眼,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鸿光。
“慕家待你不薄。”
大长公主还未说话,盛仪郡主先一步冷笑出声:“你倒是说说,这天下有哪一家敢薄待帝女?”
她终于蹙起了眉,看着她曾经宠爱过的、执迷不悟的这个男人,淡淡道:“你如果该怨恨,也该去怨你的父祖,他们勾结敌国的时候,可没有考虑过子孙的死活。”
大长公主抬手,止住了女儿的话。
她看着自己曾经抚养过的孩子,平静道:“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慕氏通敌叛国,祸患无穷,与其祸及大晋七州的百姓,倒不如舍弃慕氏一族去承担他们的罪过。
大长公主从来都不后悔。
“走吧。”她对女儿说。
盛仪郡主挽着母亲的臂膀,毫不留恋地转过头去。
鸿光坐在牢房的地面上,隐隐听见盛仪郡主母女的足音远去。
良久,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自嘲的、绝望的神情。
与此同时,明湘正在李德音的陪伴下,在北司中四处游荡。
虽然为了搪塞邓诲,明湘对外暂时卸下了主掌鸾仪卫的权力。但对鸾仪卫来说,一切事务依旧由明湘决断,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走到奏录司附近时,李德音提起她有一个同胞妹妹,十分聪明伶俐,虽然不及她过目不忘,也是难得的机灵。这孩子同样不想待在家里等着嫁人,父母一开始不同意,但见大女儿在鸾仪卫里如鱼得水,还自己找了个如意郎君,既不耽误婚嫁,自己又快活,就有些松口。
李德音急着推销妹妹:“郡主要是开恩,我妹妹随时都能过来,她聪明又听话,写得一手好文章,不要俸禄也行,做最低的书吏也行。”
明湘被她逗笑了:“不要俸禄,你妹妹来这里图什么呢?”
李德音说她妹妹已经快及笄了,按家乡那边的规矩,该定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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