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桓悦终于笑了起来。
明湘沉默下来。
她仰起头, 望着眼前少年皇帝端丽沉郁的面容,轻声道:“我唯一还敢交付一点信任的人,也只有衡思你了, 我写给你那封信, 是因为我不够信你,也是因为我足够信你。”
那封对桓悦而言字字诛心的信,其中何尝不是寄托着她对桓悦的另一种信任?
她知道桓悦一定会让步,一定会心软。
明湘侧过脸, 半边面颊贴在桓悦胸前层层叠叠的绣纹上,金丝银线勾勒而出的云纹将她雪白的肌肤磨出泛红的色泽,带来细微的、钝钝的疼痛,但明湘并不在乎,她只想尽快安抚桓悦。
是因为她需要皇帝的支持吗?是这样,但又不仅是这样。
桓悦那略带哀伤的、沉郁的眼神纠缠着、牵扯着她的心脏, 让明湘心底也泛起了钝重的难过。她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也无意刨根究底。
于是明湘说:“在你面前, 我已经没有后手了,衡思。”
“你再多信我一点。”桓悦轻声说, 明湘埋首在他怀里,看不见他的脸,但她完全可以想象出桓悦此刻是什么样的神情。
“好不好, 皇姐?”桓悦问。
明湘仰起头来望着他, 却迟迟没有答话,过了好一会,才低低地道:“好, 但是衡思, 我还有一个秘密……是母妃留给我的,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你再等一等,好不好?”
桓悦一怔,不过他对柳饮冰的敬重还是在的,听明湘提及柳饮冰,也无意追根究底,只轻声:“除此之外,你要多信我一点。”
明湘说好。
于是桓悦终于笑了起来,他低下头,轻轻啄吻着明湘的眉梢、面颊和唇角,含糊不清地道:“皇姐,你要说到做到。”
明湘依言道:“我许诺给你的话,什么时候做过假吗?”
桓悦一想也是,终于分出一点注意力来,手探进明湘袖口,握了握她的手腕,确定道:“皇姐确实清减了。”
他目光朝下一扫,顿时醒过神来,终于明白明湘为什么悄无声息地就走到他身后来了。
明湘只穿着雪白的罗袜,踩在屏风后的地毯上,她方才就是这样除去木屐,蹑手蹑脚走进暖阁,来到桓悦身后的。
“木屐呢?”桓悦神色一敛,他立刻放开了明湘,让她坐在厚厚的地毯上,开始满地给她找木屐,一边找一边忍不住责备她,“这么冷的天,你也敢赤足走过来,真不怕受凉吗?”
明湘忙不迭地叫住他:“木屐在廊下,你先别去找了,你且过来,听我把正事说完。”
桓悦折回来:“你说。”
明湘于是说道:“我听说京城里的风向已经变了?”
桓悦眨眨眼:“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那是当然了,群臣忙着揣摩皇帝的心思,表面上还是风平浪静,实际上下面不知道多少人活动起来,永乐郡主府里收到的帖子已经积压成了山。
这其中,有站在明湘这条船上下不来,诚心诚意替她打算的;有和明湘结怨已久,心心念念想落井下石的;还有墙头草随风摇摆,试图左右逢源谋取利益的。
在这种时候,才能看出朝中重臣的心胸。
桓悦说:“王宣、杨凝、王知、章其言等阁臣以内阁的名义联名上书,请朕提防南朝从中挑拨。”
内阁阁臣可以说是大晋文臣能坐到的最高位置了,见事眼力远胜其他人。因此在桓悦明发诏书召明湘回京之后,他们的表态是请皇帝提防南朝。
首先,他们根本不信任南朝送回来的是真郡主,血脉这种东西要查证简直太困难了,何况现在的永乐郡主是先帝亲封、宠爱多年,如果推翻了永乐郡主的身份,不仅会引起朝野动荡,而且连带着先帝的面子也要受损。
同时,他们又考虑到了万一永乐郡主的身份当真有误,那么任凭她继续掌管鸾仪卫,带来的麻烦就太大了。于是他们又没有反对桓悦召明湘回京查证之举,只提醒桓悦‘提防南朝’。
内阁以隐晦的方式,表示了自己的态度:无论如何,至少在明面上,永乐郡主绝不能是假的。
而更令桓悦讶异的是,在云州学派第二次被崔瑛这等混杂其中的败类牵连,不得不引咎告老的叶问石,听闻这道旨意后,第二日就入宫求见。
叶问石和明湘之间,算是朝臣和永乐郡主间最坏的关系了。即使表面上还维持着友好、客气的假象,但实际上,以云州学派为代表的清流,和永乐郡主所倡导的方向实在是南辕北辙。永乐郡主厌恶清流,一向主张任用实务官员——而这恰恰是与清流背道而驰,令其最为不齿的浊流。
这无关私仇,但这比私仇更加难以调和。一旦双方有机会,那是毫不吝惜将对手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而章其言作为清流的代表,永乐郡主每一次攻击首当其冲的人,在这个即将回乡颐养天年的时候求见,桓悦很难不认为他是要来给明湘补上沉重的一击。
但叶问石开口,说出的话却令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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