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悦有时会回想起年幼的、灵前恸哭的自己, 皇姐从身后伸出手捂住他的眼睛,将他抱在怀里。
她的手冰冷柔软,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不知为什么, 这似乎奠定了桓悦对明湘所有认知的基调。在他心里, 皇姐永远可靠,永远理智。她看似柔软如一捧月光,实则冰冷理智,可以坐在文德殿后运筹帷幄, 抵挡来自朝臣的攻讦与算计。
桓悦了解明湘,正如明湘了解桓悦那样。
因此桓悦更加清楚:他绝不能让明湘意识到这份情意。因为明湘一定会做出最理智,但桓悦最不愿看到的决定。
直到初一宫宴的那个晚上,明湘对着桓悦展示出她肩头那朵绽放的红莲。
无边的欣喜淹没了桓悦,但后来,他慢慢意识到, 他在粉饰太平, 明湘也一样在粉饰太平。
湘平郡主从来只信任自己手中的权柄, 而她的权柄,始终和湘平郡主这个身份密不可分。
所以如果桓悦不想打破两人联手粉饰的这片一切如旧的假象, 他根本没有办法再进一步。假如他打破了这片假象,只会激起明湘的警惕,将她推得更远。
希望过后就是失望。
桓悦可以按捺自己的心绪, 但这不代表他会对明湘的态度无动于衷。
从始至终辗转反侧, 难以成眠的,只有我一个人吗?
不能冷静、不能理智的,只有我一个人吗?
明湘在提及立后一事的平静和淡漠对于桓悦而言, 不啻于当头浇下的一盆冰雪, 插进心口的一把尖刀。
他沉默的太久, 久到连侍立在一旁的梅酝都察觉到了气氛的古怪。
桓悦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他的思绪早已经千头万绪一团乱麻。他只知道自己应该打破这片沉默,将一直以来维系的平静假象继续维持下去,然而心底浮现出的另一个声音让他抑制不住地生出一种冲动,一种将心底潜藏的情思全都诉诸于口
?璍
的想法。
“可我不怕麻烦。”桓悦听见自己的声音,看似平淡,却仿佛极力压抑着无尽的情绪。
“皇姐,我不怕麻烦。”他一字一句道,“我只怕不能得偿所愿。”
马车停了下来,车外传来随侍的声音,似乎是在说到了温泉庄子。然而明湘和桓悦谁都没有分神去听,车厢内陷入了一片短暂而沉默的寂静。
短暂的寂静里,从一开始就浮现在明湘心头的那丝古怪情绪冲破牢笼,无比清晰地展现在了她眼前。
桓悦多次避而不谈立后的抗拒态度、默认有心上人却只字片语不肯泄露的谨慎,以及在她面前时隐时现的古怪态度和矛盾话语……
所有疑点交织成一线,仿佛深夜天穹上乍亮的闪电,刺穿黑暗,照亮了明湘此前从未敢想,却隐隐感觉古怪的那个真相。
明湘霍然抬眼,目光清冷有如霜雪,直直望入桓悦眼底!
话语出口的那一刻,桓悦几乎生出一种释然之感,他知道皇姐一定能猜出他的未尽之语。
此时找补虽说略晚,却还来得及。以明湘的性格,她即使意识到不对,也不会追根究底非要打破表面上的平静。
但桓悦不想再忍耐下去了。
他张口:“我……”
“出去!”明湘突然近乎冒犯地打断了桓悦的话,她这句命令不是对桓悦,而是对侍立在一旁的梅酝说的。
在这古怪的气氛里,梅酝早已如坐针毡。得了明湘的命令,她如释重负冲了出去,头也不回消失在车帘外。
“皇上还记得方才北司中的那些个暗探是怎么暴露的吗?”明湘开口了,说起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干的另一件事。
她的声音很稳,其中又隐隐蕴含着一丝冷意:“君不密则失其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明湘站起身来,神情冷淡。
桓悦从来没有见过她对自己露出这样冷淡的神情。
“皇上。”明湘一字一句道,“请三思。”
说完这句话,她一手掀起车帘,头也不回地跳了下去。
马车不高,却也不算低。明湘四体不勤,跳下去百分之百要扭到脚。
桓悦还没来得及对明湘的话做出回应,但在明湘跳下去的那一瞬间,他仍然和身往外,试图护住明湘。
他的手指在空中一划而过,指间穿梭过冰冷空荡的风。
桓悦捞了个空。
他下意识弯了弯手指,掌心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梅酝及时一把扶住了湘平郡主,避免当场酿成惨剧。
“我累了。”明湘的声音不轻不重,“扶我回去休息,请皇上仍然暂住在以前的住所,明日一早请皇上起驾还宫,断不可荒废政务。”
从这一日开始,桓悦发现,明湘开始躲避他了。
说是躲避,明湘也做的十分无可挑剔。她回到温泉庄子之后,径直声称睡下,桓悦总不
好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