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幢生态高楼的后面,可能就寄生着这样的“城中村”。
所谓“生态建筑”,指的是与绿植有机结合的建筑。
在屿城,只有生态建筑才有资格种植鲜活茂密的绿植。
卢泽厚驶入拥挤狭窄的街道,轻车熟路地找了个停车位。
此刻,雨已停歇,空气中却仍储满了浓重的水雾。地上泥泞不堪,到处都是污泥,如同脏污的沼泽。
秋瑜看着车外污水横流的地面,有些迟疑。
卢泽厚早已推门下车。
陈侧柏问她:“我背你?”
秋瑜笑着摇头:“不用啦,我没那么娇气,只是在做心理准备……鞋子进水的感觉太难受了。”
说完,她推门走了下去。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千叶街,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陌生。
小巷错综复杂,霓虹灯牌明亮刺眼,光晕与光晕,如彩色雾气般互相笼罩。草坪是绿塑料,树木由电线杆改造而成,上面布满了弹孔和指甲划痕。
不远处,一个小贩正在摊蝗虫煎饼,每摊一次,就会用黝黑粗糙的大手抓起大把的香料,不要钱似的撒在面饼上。
秋瑜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
她知道蝗虫可以吃,也刷到过千叶街的美食视频,还投资过昆虫蛋白提取工厂。
但她不能接受,那小贩摊蝗虫煎饼的时候,顺手擤了一大把鼻涕——他甚至不愿擦在纸巾上,大力甩在了后面的墙上。
秋瑜看得快窒息了。
陈侧柏一下车,就看到秋瑜嫌恶的表情。
她今日一身淡蓝色西装,一般人穿这种颜色,只会放大身上的缺点,她却显得轻盈而明媚,如同天空上最干净和最清澈的一抹蓝,与周围肮脏污秽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样的她,对这样的环境,感到嫌恶也正常。
陈侧柏冷眼旁观,没有说话,自虐一般等秋瑜向他抱怨千叶街的环境——他小时候住的地方,比这里更加不堪。
秋瑜的确向他抱怨了,却不是同一件事:“亏我半夜刷视频的时候……还对这玩意儿流过口水,”她痛苦地说,“他把鼻涕擦在身上,都比甩在墙上好!”
陈侧柏盯着她,目光如霜刃剖过她的脸庞。
即使有一层镜片,也挡不住他眼底激烈翻涌的情绪。
这一刻,他的眼神简直如狼似虎。
秋瑜有些迷茫:“……怎么了?”
陈侧柏将视线移到别处,用手掌轻按了一下她的头顶:“半夜刷视频?眼睛不要了?”
秋瑜瞪他一眼,伸手想去抓他的眼镜:“戴眼镜的人还好意思说我。”
陈侧柏反扣住她的手,低头吻上她的掌心,湿冷的舌-尖轻轻扫过她手指与手指之间的缝隙。
秋瑜最无法理解的就是,他的举止是如此下-流,神色却冷峻而严肃,似乎舔她的手指跟进行高精尖的实验没什么区别。
秋瑜猛地缩回手,不到两秒钟,耳根就红透了。
卢泽厚站在旁边,本想看大小姐误入贫民窟的笑话,谁知笑话没看到,反倒被塞了一嘴狗粮,脸色难看极了:
“二位,能不能不要这么旁若无人?这究竟是采访节目,还是夫妻综艺?”
秋瑜立即给卢泽厚道歉。
这的确是她的失职,无可推卸。
卢泽厚得到道歉后,脸色却没有好转,反而更加难看了。他冷哼一声,转过身,举步往前走去。
往前走,街道与小巷更加令人眼花缭乱。地上崎岖不平,找不到一块好砖,跟踩雷似的,一不小心就会溅上一脚污水。
秋瑜踩到几块空砖后,就放弃了排雷,目不斜视直接踩了上去。
卢泽厚带他们穿过热闹的集市,来到一个冷清的地下仓库。
他回头:“还在拍吗?”
秋瑜答:“在。”
卢泽厚表情淡淡:“想必你已经听说过了,我有一个特殊的爱好,那就是帮助流浪汉。”
秋瑜点头,等下文。
卢泽厚见她是真的在等下文,脸上没有任何嘲讽的表情,又烦躁了起来。
他见惯了冷血无情、尔虞我诈的公司员工,冷不丁看到这么一双清澈真挚的眼睛,感到不适应,非常不适应。
秋瑜看向他的眼神,太干净了,看不见任何图谋。
她采访他,只是为了采访,而不是为了从他的身上得到什么。
卢泽厚知道陈侧柏的出身,也隐隐猜到他智商奇高的原因。
他曾听同事讨论过这两人的婚姻,最后得出结论,秋瑜必然对陈侧柏有所图谋。
这很正常。
秋瑜对陈侧柏没有图谋,才不正常。
但一路走来,卢泽厚静静观察她望向陈侧柏的眼神,却发现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
他们的婚姻不是交易。
至少,对秋瑜本人来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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