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额:“先生,你能不能改改你的脾气?你回到冠军侯身边后,小心被排挤。”魏徵不在乎道:“如果他们排挤我,就说明他们自己心胸狭隘,主公应该远离这样的奸邪小人,我会上书弹劾他们。”王薄叹气:“罢了,三郎君应当会护住你。”魏徵不让王薄转移话题:“你可是在紧张?”王薄沉默了许久,道:“不是紧张,只是怅然。”他迟疑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继续道:“这天下果然如三郎君所料,先是我们活不下去的百姓揭竿而起。当天下乱起来后,各地豪强接连出现。现在各地义军,还有多少是百姓的义军?我听闻北方生乱,不是手握兵权的鹰扬郎将,就是当地巨富豪强。”王薄指着自己:“就算是出身贫寒的人,大多也是看着天下乱起来后聚众为盗,像我这样真的活不下去的人少之又少。当初与我一样的人有很多,如今是渐渐都看不到了。”如翟让、窦建德、杜伏威等人都不算真的活不下去才起义,他们都是逃犯,不是如王薄一样带着乡亲父老入山逃徭役。翟让、窦建德都当过隋朝小吏,家境并不贫寒。王薄麾下也有许多这样的人。豪强世家高人一等,这种地方富户也是高普通贫寒百姓一等。王薄希望他们平等地看待普通百姓,他们当然不情愿。王薄试图提拔与他一样出身的人,却发现真正家境贫寒的人无论智慧还是武力都比不过这些人,自己依靠的还是原本家境就不错的人,或者是原本小偷小摸或者打家劫舍能吃饱的贼寇。王薄读了书后,也想过能不能自己当皇帝。汉高祖刘邦都能当皇帝,自己为何不能?但他读了更多的书后,才发现刘邦是如翟让、窦建德那般的人。刘邦一家人都能读书识字习武,刘邦的友人也都是县中小吏,这明明是县中豪强,而且还是祖辈是士大夫的豪强,与自己这等铁匠出身完全不同。“或许我不该读那么多书。”王薄道,“如果没有读那么多书,我心里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我率领乡亲起兵是因为活不下去和义愤。如果打不过了我就投降,说不定还能混上个官当。”但现在他心中充满着理想、梦想之类的空谈,让他不甘心,很不甘心。如果他没有多读书,就不会在自己已经是最强大的义军首领之一时,还清楚地看到自己的穷途末路,没有丝毫喜悦。魏徵听王薄抱怨他不该多读书后,对王薄道:“这有什么难的?虽然我不想让主公和三郎君多一个难缠的敌人,但只要你迅速把你的位置从一个小铁匠换成那些世家豪强不就行了?你就当你现在已经当官了,然后去封更多的官,你那些有能力的下属便不会再抱怨你的‘不公’,你便能笼络更多的人,拥有逐鹿天下的资本。”王薄愣了一会儿,道:“先生说得对。”魏徵道:“烦恼解决了?解决了就回去睡觉。江淮蚊虫真多,我可不想在这里陪你喂蚊子。”魏徵起身:“还要我送你回去?”王薄摇头:“我自己回去。”魏徵目送王薄回帐篷,叹了口气。薛收悄悄从树干后面出来,浑身一股熏蚊子的药味。魏徵白了薛收一眼:“味道这么大,他居然没发现你。”薛收把药囊递给了魏徵一个,道:“他大概是真的很苦恼吧。真没想到他会如此苦恼。”魏徵道:“书读多了,书读傻了。你怎么还不回陇右道?”薛收道:“李二李三写信给我,说房玄龄杜克明正在做假账做得焦头烂额,让我赶紧回去帮忙。”魏徵无语:“你嫌麻烦,就不回去了?”薛收笑道:“做假账哪有刺杀杨广有趣?”魏徵道:“你难道海岛上当野人当久了,性子都野了?”薛收:“……你这嘴真的需要改。”他没和魏徵计较,如果计较,早就气死了:“李三猜到了我可能不会去,有任务给我,我现在不能告诉你。”魏徵心里立刻不喜了:“怎么?三郎君把我也算计进去了?”薛收道:“你就当是吧。”魏徵气冲冲拂袖而去,对自己这个老下属居然比不过薛收非常不满。有什么事是薛收能知道,自己却不能知道的?等见到三郎君,一定要好好骂他一顿。薛收看着魏徵气冲冲的背影,疑惑极了。他记得李玄霸给他写信,说初次见到魏徵的时候,魏徵是一个很谨慎知礼的人。怎么他看到的魏徵就像是他从筑紫岛海岸石头上撬下来的海胆,浑身都是刺?是王薄这里的风水不好吗?他还真猜对了。王薄身边全是文盲,魏徵的儒雅和耐心在为王薄做事的时候逐渐消磨干净,短短几年时间就凑足了他原本流离颠沛十几年才凑够的“你们都是傻逼吗”戾气,成功进化成了魏怼怼。薛收挠挠头,又挠挠胳膊上的小红点,摇摇头离开。罢了,反正魏徵将来挨揍又不是自己挨揍。李二虽然心胸宽广,但他脾气也很暴躁,是真的一言不合就会上拳头的,只是打完架后便不进心里去而已。……义军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杨广也做好了准备。他又开始杀人了。右候卫大将军赵才下狱,建节尉任宗当庭杖毙,奉信郎崔民象被处死,杨广终于出了洛阳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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