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霸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白”道:“其实我的预言,不能叫预言。而是我若与一人关系足够紧密,眼前就会出现谶纬之书的虚影,能阅读出此人之后的事迹。”高颎激动道:“难道是洛书重现世间!”李玄霸就知道高颎不会怀疑。这个时代的人太信谶纬了。李玄霸摇头,又犹豫了一下,道:“谶纬之书不叫洛书,叫……”他停顿了一下,做出紧张的神色,小声道:“叫《隋书》。”高颎的激动神色一僵:“什么?”李玄霸小声道:“老师的谶纬之书就是,咳,那个,《隋书·高颎传》。”高颎:“……”李玄霸的眼神十分单纯无辜。高颎默默把桌子擦干净,道:“卷几?列传几?”李玄霸道:“卷四十一,列传六。”高颎嘴角扯了扯:“还行,宇文弼那老匹夫呢?”李玄霸道:“卷五十六,列传二十一。”高颎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也就只配这个位置了。”这下轮到李玄霸无语了。高先生你在这件事上还要争一争吗?这有什么可争的,你本来地位就比宇文先生高许多。高颎又问道:“是诽谤朝政,不是谋反?”李玄霸道:“不是谋反。”高颎嘴角又扯了扯:“他若想杀我和宇文弼,哪怕诬告谋反都好啊,唉。”李玄霸疑惑。怎么诬告还好了?高颎见李玄霸的表情,苦笑着摇摇头:“你不明白。”李玄霸点头:“学生不懂。”高颎教导道:“若诬我和宇文弼谋反,朝堂中有的人可能认为我和宇文弼确实对陛下不满,有的人认为陛下只是忌惮与先太子有旧的我。无论哪种想法,这件冤案都只会局限在我们之间。对朝堂不会有太大影响。但诽谤朝政就不同了。”李玄霸想了想,道:“陛下用诽谤朝政的罪名诛杀朝中高官,朝臣因言获罪,以后就没人敢进言了?”高颎叹气:“是。而且陛下的名声也会折损。朝野上下不在乎陛下排除异己,但陛下堵塞言路,这就让天下贤人寒心,大隋也就危险了。”李玄霸不明白高颎现在的悲叹。杨广都要杀他了,为何他最挂念的不是自己和家人,而是杨广的名声和隋朝的安危。这就是高尚吗?他理智上知道有的人很高尚,在情感上难以明白。高颎悲叹了一会儿,又问道:“你看到的天书……呵,隋书中,可有我因何言获罪?”李玄霸道:“是累积的。老师阻止陛下征召数万乐工。”高颎道:“北周天元帝以好乐而亡,前车之鉴近在眼前。”李玄霸道:“老师请求暂缓长城、运河、东京修建。”高颎道:“徭役频繁,民生凋零,怨声载道,恐生民乱。”李玄霸道:“最后一根稻草是陛下过于厚待启民可汗。”高颎讥笑道:“启民可汗虽已经年老,但他带诸子多次来中原打探消息。他一死,他的儿子正值壮年,熟知中原情况,一定会成为中原大患。”李玄霸道:“老师抱怨最近朝堂纲纪混乱。”高颎道:“难道不是吗?朝中大臣只知道奉承陛下,谁最会奉承谁就得势。那杨素就罢了,好歹还有几分本事。宇文述根本不知兵,却是陛下最信任的大将。若边疆战火重燃,难道让宇文述那个庸才去领兵?!”李玄霸垂目道:“老师说得都对。”高颎闭上眼,哽咽道:“但陛下不听。”师生二人相对沉默了许久。高颎才睁开眼:“你可看到大隋气运还有多久。”李玄霸道:“老师真的想知道吗?”高颎道:“想。”李玄霸道:“大隋气运还有不到二十年。但接下来的事我不能说,因为大隋之后是一个长达三百年的大一统王朝,华夏大地将重回盛世。所以我不能让老师阻止盛世到来。”高颎:“……”高颎爬起来,走到李玄霸身边,按着李玄霸的肩膀道:“什么?二十年后盛世就要来了?!”李玄霸:“……嗯。”高颎仔细打量李玄霸的神情。李玄霸毫不畏惧地与高颎直视。高颎迟疑了一会儿,道:“你看天书,对你身体有何负担?”
李玄霸道:“孙医师说,我活不到弱冠。不过现在孙医师又说我身体好多了。”他伸出双手,看了看自己幼小的手掌,平静道:“或许能活过弱冠,但这一辈子都会这样病病殃殃的,活过的每一年都是上天的恩赐。”高颎眼带心疼道:“你过多预言,一定也会对身体有负担。”李玄霸道:“我本来就是随时可能离开人世,这点负担倒无所谓。比起天谴,我会谶纬一事暴露后的人祸才最可怕。”高颎皱眉道:“你既然知晓,就不该告诉我。”李玄霸认真道:“老师,我这条命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老师若能得救,我来这一世,也算不白走一趟。可惜我思索许久,也想不到如何救老师,只能将未来告诉老师,给老师平添许多烦恼,真的很抱歉。”高颎揉了揉李玄霸的脑袋:“你这怎么能叫给我平添烦恼?”他不断揉着李玄霸的脑袋,把小弟子的脑袋揉得一点一点,眼神十分怜爱。小孩不会说谎,除非是有人教他说谎。而李玄霸现在的话,是其他人连说谎都不敢编的事。现在大隋正值盛世,谁能想到,短短二十年,大隋就要崩塌?但高颎却相信李玄霸的判断。因为他自己就判断,若当今皇帝再这样昏庸无道,天下大乱是迟早的。大汉之后,天下再无一个大一统王朝,就连晋朝,在创建之初就岌岌可危。之后南北朝乱世,朝代更替之快,高颎一人就已经经历了北朝东西魏并立、北齐北周并立、隋三代,南朝变换更是频繁。所以即使大隋已经再次将天下归于一统,能维持多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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