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份心是好的,不过也得等你病好了再说,你先好好配合你哥,把病看好。”老陈以为和他们聊得投缘,感慨道。
“为什么?”黎越皱着眉问他。
谢今朝看着午高峰的人流如织,看着面前象征城市文明的一切,连锁咖啡店门口排队的白领,在狭缝中穿梭的外卖员,散落在地的关于家庭与生活的抱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彻底与这样的生活隔绝呢?一路流放,从异乡到异乡,想象中的未来一次又一次的断裂,而问题比答案多得多。
但黎越还回得去,这就是他和黎越的不同。
“接下来的路,我想自己走了。”谢今朝一边走一边说,加入咖啡店排队的队伍。
“不是说好,我陪你吗?”黎越紧随其后。
“你还有妈妈,黎越,现在还来得及。”谢今朝看着菜单说。
“你不会开车,小谢,你自己过不去的。”
“想走的话,怎么样都能到的。”谢今朝点了两杯冰咖啡,递给黎越一杯。
“我们拍个照吧。”他走到光线好的地方,握着咖啡等黎越入镜。灿烂的日光似乎有强大的修饰力量,把他们两个流放者在照片里粉饰得阳光、健康。
拍完照后他一边在手机上点来点去,一边问黎越:“我还有钱,你要不要?”
“你哪来的钱?”
谢今朝给黎越看他手机上的一个情色网站,一点进去就是满屏的各色赤裸肉体。
“我在上面赚了十几万呢,我把账号给你,视频我也不删了,你要是想我了,就看一看。”
黎越关掉手机,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谢今朝。
谢今朝笑了笑,叼着烟往前走,没完没了地走。
“谢今朝!你给我站住!”他们一前一后走着,直到傍晚时,黎越终于压抑不住,冲谢今朝的背影大喊。
谢今朝没有回头。
“谢今朝!我问你,你到底要什么?”黎越声嘶力竭地喊,不顾路人的侧目。他突然意识到谢今朝缺什么了,是占有欲,谢今朝不停不停地丢掉自我,什么也不给自己留下。
谢今朝终于停下脚步,稍微侧头。夕阳勾出他侧脸干练的线条,束起的及肩发被风吹乱。
谢今朝也在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他过去想过做一名兽医,他学得也很好,但被一场轻佻的师生恋断送了学业。
他想沿着当年父母和小舅南下的路,重新走回西北的故乡,可才走到一半,他突然发现他困住他的过去,只困住了他自己。
时间向前奔腾,歌厅里的冤鬼也会宽恕罪人之子,和他承担相似命运的黎越有往前走的勇气,但更多的是遗忘,曾经的犯罪现场竖起万丈高楼,cbd里文明坚硬,过去的杀人案只留在老保安的记忆里。
从头到尾,就只有他自己被卡在过去里。
最后黎越自己一个人回到了车上,小狗冲着他充满戒心地大喊。
李白旬突然打来电话,说自己也到了这个城市,问黎越的位置。
“你来干什么?”黎越疑惑地问。
“谢今朝让我来接狗。“他回答道。
小狗对李白旬的态度要好一些,至少不抗拒他的抚摸。
“谢今朝呢?出去开工了?”李白旬抚摸着小狗头顶细软的毛发,问黎越。
“他自己走了。”
“走?走去哪里?他自己一个人能去哪儿?”李白旬急了,追问道。
“回老家。“黎越说。他转身看了一眼谢今朝留下他的小狗,棕黄毛,竖耳朵。
“要是我们都没有回来,狗就拜托你照顾了。“
“你也要去?“李白旬问。
“我先去那里等他,他肯定能走到。“
李白旬沉默了一会儿,说:“至少你先把伤养好。“
黎越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之前的刀伤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绽裂开,血隔着身上的t恤渗出。一路奔波,他的伤口一直没能长好。
谢今朝会很忙,他也有很多事情要干,要躲避戴述的人的追踪,要治伤,要想办法建立能和戴述抗衡的力量,为接下来几十年的人生做铺垫,谢今朝不放在眼里的几十年。
他们会各自忙碌,直到不久在旅途的终点,甘肃中部,赵家岭的那座小山村相见。那里是黎征华、谢晶与谢贺的故乡,是一切的,也会是一切的终点。
时间飞快,谢今朝和谢贺来到这座新城市已经有一年了。
正如来时的一路绿灯,他们的新生活也顺利得不可思议,那一段难堪的过去被打包留在回忆里,时间与生活如常,平静到没有任何值得叙述的故事。
新的宠物,新的同学,小舅出版了新的故事,小有人气。
只是如果事情的真相,也可以与表面一致就好了。
写完所有的习题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谢今朝匆匆洗了个澡,缩进被子里。
今天下雪了,寒假要到了,又是一年新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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