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静静地走了半条宫道,司绒速度未变,可两人的姿态已经从一前一后变成几乎并肩,是他放慢了步子,也是要开口的意思。
司绒的头顶才将将到他肩头,余光里就是他的手臂和半截下颌。
封暄率先打破了沉寂:“公主入北昭,是做好了为质的打算吗?”
这是封暄对司绒说的第一句话,没有客套花招,单刀直入,毫不拖沓,话里都是笃定的威胁,一开口就习惯性地要霸占上风。
司绒目视前方:“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阿悍尔是来与北昭交好的,八里廊原本草木丰茂,生机勃勃,既有草原的遥铃,也有北昭的笙歌,如今铁蹄遍踏一片荒芜,不是可惜了吗?”
她意有所指道:“战事,是给他人建功勋的嫁衣,殿下今日在宴上该是瞧得很清楚了才对。”
两人心知肚明,北昭之所以不肯与阿悍尔交好,就是存了打阿悍尔的心思。
司绒花了这样多的心思进北昭,并不是阿悍尔怕了北昭,而是如今的阿悍尔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阿悍尔耗不起,更不能让人察觉阿悍尔耗不起,这才是司绒入北昭的真正目的。
而北昭自诩中原正统,怀柔远人,若要出兵,必要“师出有名”,就如四个月前打乌禄,就是乌禄挑衅在先,如今北昭再不能故技重施,把这四字用在阿悍尔头上了。
“如今不是,很快也是了。”封暄不为所动,转回第一个话题。
司绒微微一笑,惋惜道:“看来殿下对司绒送的礼不满意。”
“确实不满意,孤不喜强塞到手里,又无法拒绝的东西,”封暄顿了顿,“更不喜擅作主张的人。”
他说着话,在夕光里侧头,司绒正好看向他,两人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上。
脚步同时顿下,橘金色的光芒洒下来,他们的鬓发、衣肩、鼻梁、颌线都跳动着同样的光芒,又各自糅杂出不同的风度和气势。
冷峻的青年,浓颜淡绪,眼里仿佛盛着阿悍尔的星空,让人看不懂,参不透,却总不自觉仰望。
她眼睛弯起,好似委屈:“这可不能怪我,殿下拒人千里之外,东宫的大门对阿悍尔紧闭,司绒只能用这种法子把诚意送到殿下手里了。”
两人距离一臂,封暄垂眼看她。
她的五官轮廓要深一些,美艳,还有点儿英气,偏偏皮肤白又柔,个子挺小,中和了那股攻击性。
要命的是那双眼,眉骨高,眉峰锐利眼窝深,笑的时候眼角微微折起来,就透出一股不自察的诱惑,能把人越看越怯。
一股按不住的风。
封暄的食指指腹摩挲着扳指上的纹路,无波无澜,缓缓说:“阿悍尔想要什么?”
“不如让我先说说,阿悍尔能给殿下什么。”
司绒伸出一只手指,认真地说:“殿下万事俱备,只差一个兵权,皇上以‘君之嗣,不可以帅师’为由,分割兵权于四块虎符中。殿下虽掌皇城城防,但地方军不是殿下的。今日席上,皇上已有让二皇子跟随李大将军前往乌禄,驻军守秩的意思,这对殿下来说,大不妙啊。”
封暄看那只手指头,仿佛有一道浅紫水渍,声音冷了两分:“二皇兄去不去得了,你不是最清楚么?”
看来玉笙楼的乌禄美人已经去了她该去的地方。
司绒的指头摇了摇:“殿下速度真快,可我能帮殿下拉下一个二皇子,谁说不会再有别的皇子顶上来呢,皇上别的不多,儿子是不少的。”
“派谁都是一个样,”封暄面无表情,“驻军不代表掌军权,苍云军只忠于皇室。”
“对,苍云军、破云军、青云军、绥云军,都只忠于皇室,但忠的是天子,”司绒往上指了指,眼里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殿下还只是殿下,势在必得的东西让别人染指了很难受吧?”
封暄看着她,那双眼里说不上是蛊惑还是撺掇。
他说:“有没有人告诉你,手伸长了容易被剁掉。”
“没有,我一向伸得快,缩得更快,”司绒压低声音,往前踏一步,说悄悄话似的开口,“做坏事么,自然要神不知鬼不觉。”
封暄不动,抚扳指的手停下,杀机已起。
司绒乖觉后退,说:“乌禄一战耗损了北昭国力,山南海域还有海寇之患,殿下正是需要兵马的时候,阿悍尔如今不打仗,恰好有些闲置的铜铁金银,马儿也养得不错,可以解殿下燃眉之急。”
乌禄国美人、引荐吴神医都是小菜,真正的重头戏,在这儿。
司绒笑盈盈地看他。
封暄似早就猜到这点,接着问:“阿悍尔要什么?”
“要粮啊,”司绒摊手,“今年北地风不调雨不顺,阿悍尔族人逐水草而居,虽有耕地,但也就那么些,今年冬天不好过,望殿下施以援手。你看,北昭要给军中补充新鲜血液,阿悍尔要过冬粮食,我们各取所需,可以合作。”
“孤与你不是一路人。”
“人生海海,谁又能和谁走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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