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般与仍然挂着笑容的唐铭昊对峙,仔细一看,她右手的食指一会欲松开,一会又快要按下,抖动不止,撼动不已。
在她即将脱力的刹那,有一只宽大的手抚上了她的肩,恰好落在平平整整的警徽上。
陈遥猛地拉回理智,回头一看,是一个比她年长的男刑警。
“师兄。”她朝那人打了招呼,瞄见走在他跟后面的同志们,才如释重负地收起了枪。
被喊做“师兄”的男人点了点头,冷硬的下颌线在扭头看向陈遥的瞬间变得有些柔和:“你做得很好,剩下的交给我还有大家——去看看阿姨和叔叔吧。”
陈遥憋了好久的委屈终于释放了出来,当场泣不成声。
她并不觉得在唐铭昊身边蛰伏,和刚才冒险钳制唐铭昊是委屈的;而是她很早就学会自己系鞋带、自己做饭、自己坐地铁,没有给人来教的机会——也不会有人来教她,她的父母早已长眠于地下。
唐铭昊被拷住手腕,走过陈遥身边,突然停下,低声问道:“你喜欢过她吗?”
陈遥自然清楚唐铭昊指的是谁,声音残余哭腔:“没有,从来没有。”
闻言,唐铭昊似有所感地点了点头:“这样啊——”尾音拉得极长。
押送他的刑警失了耐心,推押着他继续往外走,一步都不停留。
直到陈遥后来站在墓园里,思绪飘渺之间,才后知后觉地想:她当时那么回答,究竟怀有几分的恨意,几分厌恶,又有几分的赌气?
对她而言,卧底的那段日子,既痛苦因为总是回忆起父母,又痛苦因为要假意喜欢唐零,可她早已分不清自己的感情了。总之,绝对不是一段值得回忆的时光。至于故事里的人,她给予忘记的抉择,就当不曾遇到过。
对于所有人而言,这一切都没有结束:刑警们需要夜以继日地审讯、顺着好不容易抓住的线索往深探查;李筠鹤刚被解救出来,且不说满身的创伤,就是体内的毒瘾也需要在强行戒毒所待一段时间……
池晓洲刚迷茫地跑到路口,就有辆车恰巧横在他面前。他呆呆地看着车窗落下,从中出现记忆中的面庞。
“池晓洲,去哪?我送你。”李辛鹤如是说道,慷慨地抛出救命的绳索。
处于深坑中的池晓洲走投无路,只好抓住这唯一的绳索往上爬。他轻飘飘地说了句谢谢去听雨阁,就坐上了副驾驶座,拉安全带的时候他才发觉掌心的冷汗已经沾上带子,仿徨之际又觉愧疚,低低地说了句对不起,而后怔怔地看着前方。
或许是看出池晓洲眉眼间藏不住的焦虑和紧张,李辛鹤一言不发,将车速踩到限速线的临界。
轿车以破风的速度在郊外的高速公路上疾驰,锁定唯一的终点,只是不知终点是什么在等待来人。
车开过海边,池晓洲上辈子选择在这里结束生命。熟悉的景象让池晓洲的思绪恍惚起来,努力分辨究竟哪个是现实,哪个又是梦境;他要去往哪里,又为什么而活。
微蓝的海面反射着从云层中漏出来的阳光,有如浅蓝的夜空上细碎的星辉闪耀,直直映进池晓洲昏暗一片的眼底深处,光芒刺得他眨了眨眼,一滴蕴了很久的泪悄悄滚落。
李辛鹤偶尔瞥一眼身旁的池晓洲,只觉对方的状态越来越差,就像……
就像要去赴死一般。
他纠结一阵,干巴巴开口:“别着急,前面快到了……”
“……虽然不知道你在紧张什么,但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从第一次见面起你好像就是这样,总感觉有无数的困难甚至是绝望摆在你面前……”
“不过,我相信你,那个和我一起在楼道里奔跑的人,一定也能勇敢地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话语间已经到了听雨阁门前,池晓洲默默地下车后,转过头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的唇钉呢?”
这下反倒是李辛鹤愣了一下,手指在唇边摩挲,似乎在怀念着什么,这份怀念很快又消弥不见,笑容里有一往无前的锐气:“我可是要当人民警察的人,那玩意早拆了。”
池晓洲想起李筠鹤的话,点了点头:“谢谢,真的谢谢。……你会的,会和你哥哥一样优秀的。”
说完,他步履匆匆,踏入身后高大的古风式建筑里,身影渐渐与庭院里翠绿的修竹融为一体。
徒留李辛鹤一人坐在车里,喃喃道:“你怎么知道……”
声音被经过的凉风刮走,传不到那个人的耳朵里。
池晓洲直奔前台,还是上次接待他的那个人。对方认出了他,礼貌询问:“先生,请问是来找人的吗?”
池晓洲不答反问:“唐铭昊早上最后离开是在哪个房间?”
前台小姐敛了下眸子,回避池晓洲的视线:“抱歉,这个不能透露给先生。”
池晓洲低头,指尖在袖子里藏着的、池云尽送的那把小刀上轻抚,眼神淬着寒冷:“这样么——”
在他刚想威胁对方的同时,一道虚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在捞月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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