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鳖一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却又在这当下,只觉得胸口一凉。
一片片布料被山风吹起,老鳖低头一看,只见到自己胸口露出一道细细的血痕,而血痕往下,则是被完全割破的衣裳。
本来就破烂的衣裳这下子齐胸而断,露出了老鳖干瘦的半个胸膛,还有肋骨分明的腰腹,以及更下方……那打着五颜六色,十来个补丁的裤头。
破衣烂衫迎风飞舞,老鳖愣了。
“噗!”
忽然之间,也不知道是谁先笑出声。
老鳖转头一看,正对着他笑的,原来是先前跟他一起被放倒的狗蛋。
狗蛋也没死,现在他从地上爬起来了,正指着老鳖发笑。
老鳖:“呵呵呵……”
笑毛笑?你他娘的一副鬼样子,有比老子好看吗?
得了,大哥别笑二哥,刚才被程灵用刀划过的数人现在又全都从地上爬起来了。
然后他们有了一副统一的形象:每一个人的衣裳都是断了半截,破衣烂衫连带着一截截寡瘦的躯干,袒露在这寒凉的山风中,风也萧萧,人也悄悄。
全场皆寂,气氛一时古怪。
二当家站在程灵对面,表情扭曲,忍得很辛苦。
他不想笑的,他知道自己应该严肃。现在是抢亲的关键时刻,所有阻拦他带走云娘的都应该是他的敌人!
夺妻之恨,又岂能轻易动摇?
所以,不能笑,一定不能笑。如此连番自我告诫,二当家终于又重新酝酿出了满腔的愤怒情绪。
他板住了脸,沉声质问程灵道:“阁下如此拦路,究竟是要做什么?”
程灵道:“有人告诉我,聘则为妻奔为妾,因此在下路见不平管个闲事,问一问二当家,你这是要带走这位娘子,回山寨去做妾吗?”
“什么?”二当家就愣了。
程灵于是又心平气和地重复了一遍:“请问二当家,这是要抢亲纳妾吗?”
二当家变了脸色,一时转头去看身后的云娘,连忙道:“我与云娘两情相悦,我带她回去,自然是要拜堂成亲的,你不要胡说!”
我习武,就是为了讲道理
明山县,铜顶山深处的山道上,程灵与山匪讲起了道理。
她道:“无媒无聘,无证人,无婚书。你就这样将人抢回去,即便是设个喜堂,拜过天地又怎样呢?那也不是个正经名分。”
程灵一再强调名分问题,这种问题,二当家本来根本就没在意过,甚至他都没想过要往这方面考虑。
如果换一个人在这里纠缠,二当家肯定是要硬起拳头,用武力说话的。
可是没办法,谁叫眼前这个人,拳头比他的更硬呢?
有一句话说得好:我习武,就是为了在想讲道理的时候,能让人心平气和地跟我讲道理。
现在,程灵做到了。在场的人,再没有谁敢不心平气和与她说话,包括二当家。
二当家看着被程灵握在手中的狭长弯刀,一时咬牙切齿,却终究只能强行将心头外溢的怒火压回肚子里去。
他忍着气,微微昂首道:“既然是要去山寨拜堂,我心里自然就认定了云娘是我的妻子。我风一刀认定的事情,从没有不作数的。”
说着,他又转头去看身后的云娘,目光一时柔和下来:“云娘,你信我吗?”
云娘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她穿着新娘的衣裳,轻轻咬着下唇,一时并未答话。
她居然没有如风一刀所料想的那般,斩钉截铁地回他一个:我信你。
风一刀目光微黯,心头失望。
又听程灵叹一声道:“你看,你不在意的东西有人在意,你的狡辩毫无意义。说到底,你不在意,那不过是因为吃亏的不是你罢了。”
风一刀深觉受辱,顿时涨红了脸。
他压着声音和脾气,语调却高扬了起来:“不嫁给我,难道真要云娘嫁给一个傻子吗?”
程灵淡淡道:“她难道就不能都不嫁?或者你难道就不能想办法,三媒六娉地娶她?”
风一刀脱口道:“不可能!我们黑虎寨跟戚山村是世仇,戚山村的人不可能光明正大嫁女儿给我们!”
程灵道:“黑虎寨?不是黑虫寨吗?”
风一刀:……
这话没法谈了。
再没法谈,可有些问题要想解决,该谈的话也还是得继续谈下去。
总不能再打一场吧?
可惜了,碾压局,打也白打,送人头罢了。
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于是程灵通过与在场众人的谈话——除了跟风一刀谈,也还包括了喜娘、轿夫、黑虫寨山匪等人,程灵都逐一问询了。
通过与众人的谈话,程灵对当地的情况与恩怨,顿时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在官府的记载中,有关于铜顶山深处的这些村寨,其实就是简单一句话:山远路僻,村寨若干,人户八十九,设里正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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