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时舟知道,容清棠太敏锐,也太理智。
若容清棠察觉了他的心思,会不会更冷静疏离地拒绝,更不许他靠近一步。
他已活过一世,她是否会察觉他的灵魂已经衰老腐朽过一回,又是否会不喜。
卫时舟眉间蹙痕渐深,心绪几度起伏。
怀谷从寺里离开后,卫时舟仍一直站在那片阴影里。
夜色降临,容清棠所住的寮房内点了灯。她的身影映在窗上,他的眼神便一直追随着那道影子。
直到一室暖光熄灭,卫时舟才转身回到自己房里。
长夜难眠。
凉亭再遇
◎“我住进云山寺,是为了来见你。”◎
翌日。
容清棠拿着画册到了门外院子里的凉亭内,想趁着空闲看一会儿。
但她还未翻看几页,便嗅到了一阵苦药味。
“姑娘,先把药喝了吧。”柔蓝端着药碗走近。
容清棠下意识皱了皱眉。
她觉得师兄昨日新开的药方格外苦,即便容清棠从小到大喝了无数的汤药,也实在不愿喝。
其实前世容清棠死前那段时日喝的也是这药,当时她并不觉得有如此难以接受,甚至能面不改色地喝完。但或许是因为死后一年都没再喝过药了,重活一世的容清棠有些抵触。
柔蓝揶揄道:“姑娘怎么越来越像孩子了,之前喝药都没这么艰难的。”
自那日从王府搬出来,姑娘每回看见她端着药碗都会面露难色,像是要遭大罪似的,看着让人不忍。
但之前姑娘喝药时都神色自若,连蜜饯都不需要。
容清棠秀眉微蹙道:“绿沈去买蜜饯了吗?”
她也没想到自己又回到了需要用甜食佐药的地步。
柔蓝:“对,他说会尽快回来。但这药得按时辰喝,当下这碗还是只能辛苦姑娘忍一忍。”
容清棠硬着头皮接下药碗,屏息把药喝完后立马把碗递还给柔蓝,又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拿走。
再多闻一下,容清棠都觉得自己会头疼。
“若是绿沈回来了,让他先把蜜饯拿过来,”见柔蓝准备离开,容清棠忍不住软声提醒道,“千万别忘了。”
柔蓝哭笑不得,应下后才端着药碗离开。
自嫁入王府后,姑娘便很久不曾这般撒娇了,柔蓝听着既心软又心疼。
容清棠忍耐着嘴里的苦药味,继续翻看那本她很感兴趣的山水画册。
她已经有段时日不曾画过山水了。但前世她死后那一年,她作为一缕残念待在自己的墓碑附近,看得最多的便是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
那位帮她修墓立碑时选的位置极好,不仅视野开阔,四时之景能尽收眼底,望出去的景致也十分合她的心意。
那一年里她不止一次遗憾过自己无法再提笔将那片巍峨壮美的山景落于纸上。
如今重活一世,她自然想把当时没能做到的事做成。
这本画册不愧是古籍孤本,内容引人入胜,容清棠看得很细致入迷。
过了片刻,她忽然听见一丝很细微的翻动书页的声响——
此处还有别的人在看书?
容清棠把目光从画册上移开,朝声音的来处看去,才注意到凉亭的另一侧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凉亭谁都能来,但容清棠没想到会是那位。
瞥见那人清雅绝伦的面庞,容清棠神色微滞,很快隐下诧异,拿起画册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
然而她起身后还未走出几步,便听见一道清浅温雅的声音说:“抱歉,打扰到你了吗?”
容清棠顿住脚步,为了不失礼,只得侧身面向他,娴静端庄地行了一女礼,温声道:“不曾打扰。”
不远处的那人静了一瞬,起身朝她走来,停在合适的距离时才了然道:“原来是那日为某指路的姑娘。”
容清棠眼尾微挑,望向他。
“某姓卫,长安人,暂时住在寺中。”卫时舟朝容清棠拱手道。
容清棠觑见卫时舟的手指节分明,行礼时身姿清峋,气质如玉,端的是谦和君子之态。
第二次被当朝皇帝如此礼待,容清棠在心底思忖了须臾,还是对眼前身穿纯白儒衫,疏风朗月似的人回礼道:“臣女不敢受陛下之礼。”
虽不知皇帝为何要隐瞒身份住在云山寺,但若今后每回遇上,他都朝她行拱手礼或是揖礼,容清棠觉得父亲恐怕都会托梦来,说她明知眼前这位的身份还怠慢他最好的学生。
倒不如挑破她知道他身份一事,面对他时她反而更能把握分寸与礼节,不容易出错。
父亲已经洗清罪名,皇帝还下旨称父亲为“股肱之臣”,她自称“臣女”应该不算逾距。
卫时舟敛眸望着容清棠,见她眉眼微垂,长睫因为犹豫而低覆轻颤,他脸上浮现沉静的笑容,说:“看来容先生曾与你说起过我。”
容清棠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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