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苏风眠夹起一道菜,季知非就会紧张一瞬,但是苏风眠只安安静静地吃,不说咸淡,也不看他,时不时和苏落崎聊一些学习上的生活上的事。“你不吃吗?”过了几分钟,苏风眠才问季知非,“不合你胃口吗?”他说着又夹起一块鸡翅,咬一口说:“快吃吧,趁现在热的香。”“可能是他在厨房偷吃吃饱了。”苏落崎打趣儿道,“叔叔你做了这么一大桌子的菜,你自己不吃的话我和老师吃不完的。”“什么?”苏风眠听到这句话顿时停下筷子,看向季知非,视线正好撞进他打翻了酒坛子一样慌乱的眼睛。“你做的?”苏风眠声音很小,就好像不相信一样。他的确不相信,不是不相信季知非会做饭,也不是不相信季知非会给苏落崎和自己做饭,他只是不相信这一桌菜,咸淡正好,很符合自己的口味。起初以为是苏落崎做的,毕竟苏落崎知道自己的口味。季知非没有着急否认,只是将目光挪开,再直直地钉在苏落崎无辜的脸上——唯有小孩子和酒坏事,看着苏落崎一脸无辜,他也拿她没办法。“是。”季知非承认得很不情愿,像一个犯错的小孩子,他低下头自顾自地干吃几口白饭。“挺好吃的。”苏风眠笑一下。“好吃就好我随便弄了一下。”季知非没有看苏风眠,盯着自己碗里吃了一半的鸡翅,他心里也有点意外苏风眠这么多年口味也没怎么变过。苏落崎咬一咬筷子,她不知道这种奇妙的氛围算什么,只是吃饭的后半段苏风眠都没有再问她学习生活上的事情,他安静得真像风在睡眠。至于这个奇怪的叔叔就更不必说了,他从苏风眠回家之后就一直不大情愿说话,说过的最长的句子也是单句而不是复句,而且他不说话比说话要讨苏落崎的喜。尤其是毫不犹豫刷卡买单的时候。撕扯开这一片寂静的是苏风眠的手机铃声。手机铃响了一分钟,直到自动挂断,他也没有离开餐桌去客厅找手机,默默地吃饭。季知非不知道他是在想其他的事没听见铃声,还是故意不接。所以他也没有问,只是夹菜的时候会轻飘飘地扫一眼苏风眠。如果苏风眠没有抬头,他这一道菜就可以夹得久一点,可以在收回筷子时放缓速度。奈何苏风眠一直没抬头,一直在挑碗里的残羹,季知非在响铃一分钟内夹了三四次菜。这和他前半个小时夹过的菜一样多。
直到苏落崎终于忍不住打破这种诡异的氛围,她提醒苏风眠:“老师,你手机响。”“我知道。”苏风眠点点头,继续吃饭,等手机第三次响起声音,每个人都从重复的手机铃里听到了不耐烦的成分,不过季知非倒无所谓手机响不响,他只是好奇是谁打来的电话。第三次响铃后,苏风眠总算是放下筷子去客厅拿起手机,再不急不慢地隐入阳台。季知非偏过头望向黑暗阳台苏风眠的背影。这样子看起来,比他想象中要单薄,好像一个披上蝉翼的冬蝉。他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苏风眠其实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以前的苏风眠是很有灵气的,像一个草坪上活蹦乱跳的兔子,现在他像一个山林里可望而不可即的鹿。季知非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不了解眼前这个男人了,完完全全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完完全全不知道他的喜怒哀乐。眼前这个男人的名字第一次让苏风眠感到厌烦。苏风眠垂眸,手机屏幕上的“傅轶”二字,两个微软雅黑字体下是叶傅轶和他的合照,照片的模糊度是百分之五十,这种模糊的感觉和他们真实的关系其实挺像的。而他此时此刻的厌烦也是实实在在的厌烦,说不清楚是对叶傅轶这个人厌烦,还是对这一段模糊关系厌烦。或者说,因为客厅坐了季知非,所以他想要一段短暂安宁的自欺欺人的时光。刚才用餐的好几个瞬间,看见季知非手中的筷子在几道菜中游离片刻,最后心满意足地夹起一块肉或者一根青菜,苏风眠知道自己又想起了那一场名为暗恋的大学生活。季知非就坐在他对面,食堂很嘈杂,季知非很安静,不管自己擅自给他夹什么菜,他都会吃。有时候默契得就好像两个人真的在一起一样。可是季知非不拒绝,也不答应。就好像毕业那个晚上,季知非喝了很多的酒,和自己睡觉的时候,苏风眠问了他很多次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季知非都不说话。沉默到底意味什么,很多年前苏风眠没少想过这个问题,后来越想越恨他,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觉得季知非不过是利用了一下自己对他的喜欢罢了,这让他感到很屈辱。现在好不容易不想了觉得早已释怀了,这个人又突然出现在生活里,出现在餐桌旁,还若无其事地和自己吃饭。“傅轶。”苏风眠还是在寒冷的阳台接起来叶傅轶的第四通电话,再不接,大概真的会让他生气。他已经没有精力和叶傅轶争吵,而冷战看起来很没必要,也有点可笑。何必为了季知非和叶傅轶冷战。就好像人不能为了远方的诗放弃眼前的饭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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