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沿向岸上张望,不停地有船工“哼哧哼哧”地往大船上搬运半人高的大麻袋,里面大概是一行人出海的用度。现在是十月底,虽然天气还算好,但气温依旧很低,船工们年龄差异很大,从和亚瑟差不多大到头生白发都大有人在,不少人衣衫单薄,有些甚至鞋子也磨破了,脚趾头露出来,布满粗垢。他们和气宇轩昂的骑士们气质完全不一样,眼睛没有亮光,亚瑟心想。
亚瑟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儿,走出村子半月余,这个从小长到大的王国向他展现出的是陌生的一面。路过的船工搬运的时候都离他远远的,低眉顺眼,生怕擦到了弄脏了“贵人”。
可能是过去父亲把他保护得太好了。亚瑟是一个气质明亮的少年,比起穷苦人,确实和骑士们更接近一点,这可能也是伊德里安等人对他刮目相看的原因之一。同情或是讽刺,萦绕心头,未经世事的少年被现实刺到,像是初尝十月山间的野莓一样,从舌苔酸到心底,不知向谁倾诉。
队长应该去主船了,霍尔斯不知跑哪里去了,天使亚历克斯安安静静地变成羽毛挂在他脖子上,这几天他一直在沉睡,不明原因。
亚瑟感觉到有视线落到自己身上,他回望过去,是一个戴着乌鸦面具的人。这个人身材偏瘦小,全身被黑袍裹得严严实实的,连脑袋都被兜帽罩着,男女都看不出来,乌鸦面具眼眶处空洞洞的,鸟嘴尖尖地凸出来,有手掌长,像一个弯钩,有些渗人。可能正因为如此,同时上船的士兵、水手都刻意隔了一段距离。这人腰间挂着一块木牌,上面绘制了羽毛和橄榄枝十字交叉的标志。
教会的印记。
这就是教会的监督人了,亚瑟心想。监督人刚刚上船,站在入口边往亚瑟这里看,见亚瑟回望,此人在原地呆了片刻,便换了一个方向走去。正在此时,一位面容憨厚的年轻船工驮着麻袋往这边过来,眼看要撞上,教会监督人回头。
“啊!!!!”
船工被乌鸦面具吓得往后倒,如果顺着阶梯滚下船的话怕是要摔个伤残。
“小心!”乌鸦面具人眼疾手快地一手扶住船工,一手提住麻袋。
“抱歉,吓到你了。”是一个清润的少年音。
“没、没关系。”被贵人道歉,船工紧张到磕巴,虽然他分不清什么教会军方,但看穿着就知道对方身份不一般。乌鸦面具人离开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亚瑟的目光尾随着乌鸦面具人,直到他进入船舱。这就是未来大半个月要警惕的人吗?好像表面上没有那么坏。不过他可以肯定对方刚上船视线就盯着自己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压下心中的千头万绪,亚瑟看到夕阳已经半落入海面了,夜晚即将到来。
不管怎么说,海狩启程在即。
“哈!”
“哈!”
“哈!”
挥!砍!拦!劈!刺!
甲板上金发少年练着剑,灿灿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在一片剑光中舞动,晃出一片金影,和晚霞的橘色交相辉映。他是膀大肩厚的健壮身材,一身单薄的衣着却充满了少年气,纯白的衣料被汗水浸湿成了半透,白皙结实的后背若隐若现;浅杏的裤子束脚包臀,紧致地贴显出大腿的修长。一滴汗珠从前额的发梢滴落到好看的眉眼上,亚瑟撩起薄衫擦了擦,腹肌和两侧的腰线暴露在海风里,精瘦有力,肌肤被晚霞鎏成了金蜜色,叫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海狩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战斗编队的船只速度快、防御高,如三柄利剑,直刺如海兽群,大肆收割。而亚瑟所在的后勤部队,海轮的承载量大,前进速度比较慢,比前方的三只战斗编队落后了大概一天的海程,源源不断地收到前方运来的战利品,也就是海兽的尸体和捕捞的鱼虾。这是出海的第三天,海轮所到的海域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亚瑟他们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战斗。
虽然没有战斗,但还是有很多杂务,船员成分复杂,从渔民、老练水手,到普通士兵、领主麾下的骑士,协调他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得不说,队长还是很会挑人的。霍尔斯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尊敬的“骑士老爷”短短三天就和士兵、水手们混得称兄道弟,一个个好像熟识多年。这期间亚瑟也并没有被他“骚扰”,如果不是有幸观摩过霍尔斯的圣祭,恐怕他真的会以为这是位正经清纯的大男孩骑士。当然,没被骚扰也有可能只是因为霍尔斯太忙了,顾不上。但是有一次,只有一次,霍尔斯穿着整齐的铠甲调度手下搬运前方送来的魔晶时,发现亚瑟在看他,他冲着这边笑笑,抛了个媚眼过来。
人群忙忙碌碌,这几天亚瑟则在船头甲板独自练剑,这里很清静。也不能完全说是独自,乌鸦面具人也在这里。他扶着栏杆静静地看海,一矗就是一整天,船头清静可能有他的原因,来来往往的水手们大概也不愿靠近这个骇人的黑袍面具怪人。他反倒很受海鸟们欢迎,红喉潜鸟、黑脚信天翁、褐嘴黄趾的海鸥,声音有的高亢嘹亮,有的清脆尖细,亲近地停歇到他的脚边或者落在栏杆上,被摸摸脑袋也不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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