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安置,想来也不会挂灯笼,他便随便在石家屋檐上
找个地方蹲下。
石家的私兵只有那么一两个,远不如江府的人多,功夫也很稀松平常,对付一些小毛贼还好,碰到了他,根本发现不了。
监察视听是锦衣卫的基本功,沈蕴玉十二岁进锦衣卫的时候,被训练过两年,只要找个地方一落脚,整个人便隐在了黑暗中,他挑的位置好,正对着石清莲的闺房。
石清莲回的是她未出阁的地方,叫听雨阁,是石家最漂亮的一个小花园,她住的是二层小阁,一层待客,二层给她自己住,瓦绿的屋檐下是竹子做的窗户,用波斯传过来的琉璃代替了窗纱,听雨阁的檐下挂着一盏四角宫灯,宫灯里放着一根蜡烛,透过月光和灯光,能看见整个听雨阁都忙活起来了。
石家的丫鬟们都动起来,在楼内打扫,铺床,墨言给石清莲搬了一张椅子,石清莲窝在椅子上,歪着脑袋瞧着这群丫鬟们干活,这张椅子格外宽大,能躺下三个人,石清莲在上面还能滚来滚去,今日应当是累极了,但是她也没有要睡的意思,时不时站起来在院里走一走,或者再回去坐下,睁着眼看石家的景色。
大概是走了太久,突然回来,哪里都觉得陌生,哪里都想看看,所以她片刻都不消停,还叫人连夜去外头的树上折了几朵花枝来,自己找了个瓶养起来了,行动间两条胳膊甩来甩去,从动作和弧度上来看,像是霓裳舞。
沈蕴玉便垂着眸看她。
他今日看着石清莲解决了一方大事,竟能感同身受般的觉得自己胸口处卸了一块石头,浑身都是轻松的,他把玩着腰侧的绣春刀的刀柄,坐在昏暗的角落里,单手撑着膝盖,靠在墙壁上,只有一双眼是亮的,定定的望着石清莲。
当时已经是月色高悬了,清冽的月光落在花园内,花园内的夏花渐渐凋零,倒是有一片小秋菊正含苞待放,明烈的黄色在月色下绽放出温柔的温度,丫鬟们吵吵闹闹的在听雨阁里收拾里面的东西,一个个身影走过,唯独石清莲一个闲散着。
她似乎格外享受此刻的寂静夜色,与喧嚣人声,像是经历了一场疲累的斗争,终于能够歇下来的人一般,整个人身上都只有浅浅的倦色。
他看见石清莲在椅上挪动,就知道是椅子太硬了,她睡得不舒服,但又太懒散,不想开口提、让丫鬟重新来铺,
所以忍着,他看见石大夫人来的时候,石清莲偏过了脸,显然是知道石大夫人又要说教,她不想听,但是又躲不过。
果然,石大夫人让丫鬟拿了一把柳木灯芯坐凳来,坐在石清莲的旁边,一开口便是抹眼泪。
“你哥哥尚未回来,家里便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尚未与你二哥哥通个气呢,你二哥哥这些日子升了官,一直在外头忙,等他回来了,怕是还要怨我冲动。”
说来说去,是石大夫人自己有点害怕了,江逾白就算跟康安帝姬不清不楚,但是现在江逾白还没有被下放,江家还直挺挺的立在京城之中呢,她今日一时冲动,让整个麒麟街的人都瞧见了江府的狼狈,江逾白若是怪她,打压他们石家可怎么办?
她深知官场不易,她一个妇道人家,只知道后宅里的规矩,只懂和夫人们之间的交往,对官场又怵又怕,当初康安帝姬只是动动手指头,他们家老二就下了狱,要是江逾白铁了心要作弄他们石家,他们一家人有哪儿能有好日子过?
石清莲在一旁的椅子上缩着,本来是打算一直闭着眼睛听的,听到这话,又睁了眼,她道:“嫂嫂,遇事别老往自己身上揽,这一切分明是江逾白的错,倘若他洁身自好,倘若他不曾与帝姬有情,倘若他有一点根骨,我们又怎么会要与他和离呢?这都该是他的错,就算不是他的错,也该是我的错,是我当年识人不清,误把豺狼当良人,才拖着我们石家上了江家这个贼船,千算万算,也不该是你的错,你不要认。”
她劝嫂嫂的时候,鼻尖还有点发酸。
当初嫂嫂也怕她死前难过,强撑着一脸笑意去上断头台,也是这样安抚她的,现如今,也轮到她这般来安抚她的嫂嫂了。
他们这些至亲之人,就算是知道彼此做错了,也不会舍得去责怪对方,只想着为对方开脱,让对方能好受一些,哪怕自己疼,也没关系。
其实不止痴男怨女间会为了对方而牺牲自己,亲人间也是一样的,只要对方在自己的心里足够重要,他们就会忍不住为了对方让步,只要对方高兴,自己反倒是怎么样都行。
石大夫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她总觉得自己好似做错了,但是有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做得对,就这样反复拉扯的时候,
石清莲的听雨阁收拾好了。
她未出阁前便住在听雨阁里,出阁了之后,这听雨阁便被封存起来了,未曾给旁人住过,现在她一回来,便被欢欢喜喜的收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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