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临时拼凑的简易抛石机,能成功发射就已殊为不易了,大小、距离、威力都远不能与真正的军械相比,发射了六发才散架,已算是谢天谢地。
其实,抛石机虽然看着声势骇人,但实际有些纸老虎,为了保证射程以及便于取材,连石砲都换做了用术法凝成的、重量更轻的冰石。
只是修者中的战斗极少用上军械,人间道众人不知道如何应对,一时被砸懵了。
而结果就是,虽然造成的伤亡远比造成声势要小得多,但其战略意义却是重大。
人间道的防御被砸得散乱,两侧又分兵出去,意图摧毁抛石机,令原本被包夹在中间的正道联军压力骤减,而许听弦抓住战机,振臂高呼:“儒门弟子,生亦我所欲,义以我所欲,二者不可得兼,何解?”
许听弦口诵儒门传世经典,暗中再使儒门“醒世清音”绝学,令此声响彻,振聋发聩,在这一片杀伐狱景之间,直抵人心。
本在战斗中昏了头的儒门弟子恍若听到了师长的当头喝问,醍醐灌顶,而涌上嘴边的,是记诵千万遍,早已烂熟于心的圣人教诲。
“舍生而取义!”儒门弟子方才迷惘眼神恢复清明,齐声高呼,声震天地。
是啊,正道联军中的各门各派人员,有些是为报酬所趋,有些是受师门命令,有些是唇亡齿寒,不得不参战。
来此原因千般万种,追根究底,皆为利而来。
唯有华章儒府的学子例外。
华章儒府结构松散,是比起门派更像个学院,学子为求学而来,去留自便。所以没有师门强迫,他们会出现在昆仑绝顶,只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该来。
历天书之战,青城之战,再至今日昆仑之战,转战千里,深入死地,儒门学子人人身上都披伤戴红,师长丧命,同学惨亡,精神上亦遭无情磨砺。
有人不堪忍受,中途逃走,但大浪淘沙后,每个留下的人,都已亲历地狱,而如今,依然直面地狱。
他们不是没有选择的权利,但他们还是出现在了这里,驱使他们蹈死不顾的,不过就是四个字,“舍生取义”!
世上真的有这些人,说不切实际也好,说书生意气也罢。
他们相信天地正气,浩然长存,身为儒门弟子,澄清玉宇,扫荡邪氛,这便是他们的大义!
所以,当日,已经嫁为人妇,生儿育女的洛晓羿重拾弓弩,振臂一呼,他们便自发跟随,扔下书笔持起利刃。
而如今——
“义之所向,有死无生,诸君可愿同往?”许听弦纵声高呼,剑锋指向前方高塔,从未有人见过许听弦这样忘情高呼,也未有人见过惯于藏拙的琴剑公子今日现出锋芒,凛然,锐利,气度昂扬,这才是学冠六艺的儒门公子,才是令众学子心向神往,亦步亦趋的标榜!。
“敢不相陪?”在万般皆虚的世界中,儒门弟子呼出真实的心声,震撼天地的声音,是对这虚假世界的抗议。
声浪如潮中,儒门学子冲阵向前,向死而生。
人间道的阵势被抛石机砸出空隙,阵脚散乱,此时正是唯一冲阵时机。
可只要人间道等稳住阵势,再度合围,他们冲阵之举就成了孤军深入,结局九死一生。
可儒门弟子却毫无畏惧,他们一边向前冲阵,一边大笑狂歌,或吟诵古今圣贤诗句,或许倾吐腹中锦绣文章,好似要在生命最后时刻,向天地一展长才,也是在用这种方式砥砺自己初心,对抗层出不穷的幻术迷惑。
“拦下他们,拦下他们!”
死尊者无法理解,这些读书人为何突然无惧生死一般,带着骄傲和自豪发起自杀式的冲击,他只得连连下令,召集道众抵御,可依然挡不住儒门弟子的长驱直入,每一步都有人倒下,每一人倒下,都会成为铺开前路的砖石,三十丈,二十丈……高塔已近在眼前,甚至已能看到高塔之上人间道道主的面容。
一向玩弄人心的人间道道众晏世元,此时苍白面上已露出一丝讶异。
“千鸦齐飞!”死尊者不容有失,嘶吼一声,再施千鸦之术,聒噪乌鸦遮天蔽日。先是两个逃窜的人间道道众被啃噬成白骨倒下,随后前排的几个儒门学子亦被鸦潮吞没。
“再敢后退者,唯死不留!”死尊者辣手惩戒了两个逃窜者,让人间道道众立时冷静下来。
正道联军已无抛石机可用,儒门学子悍不畏死的攻势虽然猛烈,但在三方合围下,也只是强弩之末,人间道道众摆脱被抛石机砸懵的状态,迅速稳住阵脚,再度组成防线,守在高塔之下。
二十丈,二十丈,还是二十丈……
儒门学子热血抛洒,足下血流已蜿蜒成河,可一腔孤勇终有尽头,无数学子豁尽性命,可战线仍难再推进半步。
仅仅二十丈,足足二十丈,二十丈的距离,如天堑一般,隔绝在前,难以逾越!
“只能到此了吗?”许听弦心中自语,他握紧剑柄,举目望着近在眼前的高塔,与塔顶晏世元隔空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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