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一个人,也到底还是洛冰河的师尊啊。”言及于此,沈清秋垂下眼睛轻轻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他给我敬过茶的。”
洛冰河是在软榻上醒的。雪白的珠罗纱帐透着一层打磨过的黯淡金光,辨不出时候的日光就此稀释,薄薄地洒在脸上,仿佛犹在梦中。
杵在旁边冷气逼人的那位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洛冰河知道他是在表达不认同。这么多时日隐忍不发,他这位一向忠心耿耿的下属,也是时候到极限了。
漠北听到动静,面无表情地给他递了杯冷得叫人打寒颤的冰水。榻上那位散着血腥气的君主端着杯子一饮而尽,寒冷滚过每一道经脉,周身无一不痛。
漠北开口,只吐出三个字:“闹够了?”
洛冰河搁下杯子,揽衣起身,沉闷地咳了几声,面上呈出一无所有的日薄西山之相:“漠北,本座倒是不知道你还如此爱管闲事。”
又是一阵很空然的沉默。
待洛冰河咳喘声渐止,漠北又一次开口:“我们只想要个交代。”
我们,指的是冒着雪虐冰饕,忍受堕指裂肤之痛冲锋陷阵的北疆战士。他们纵然与人族流着全然不同的血液,却也同样是某个家庭中的父母、子女,哪怕是无父无母的死士,誓死拼杀也只为图一个活着。吃饱穿暖很好,加官进爵更好,凭借自己的努力站在人魔之巅俯视苍生,那是多少个自愿追随魔尊之人期待走向的终途。
而洛冰河,他们站在人世之巅的主上,无尽荣光纵横捭阖的魔尊,他们所信服所仰视所追索的,披着血色鎏金的君王,仅仅为了人世间最不屑提及的半丈软红,未战先怯,不战而降。
这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我们想要个交代”,漠北平平地如此说。
洛冰河凝视着对方一如既往没有波动的双眼。
此时已经掏空了所有的骗子,已没有什么东西再能给出去。
他这一生负了太多人。将他从洛川中打捞到臂弯中的母亲,曾经选择过他并以真心待之的沈清秋,宫闱之中怀揣至美真情却生生磋磨褪色的珠玉,街角巷口最普通地讨生活的黎民百姓,还有如今无数双血海中滚打上来的眼睛。他总是轻而易举地不计后果地辜负,大多数时候凉薄得几乎毫无悔过之心。
面对早有预料的君臣离心,凉薄到冷血的洛冰河也只付之淡笑一抿:“你可以打过来。打赢了,这魔界主位给你坐。打不赢,你还是我手下的人。”
“漠北,人只能自己给自己交代。你自己选吧。”
那一日,魔尊寝殿门楣漫起冰霜,极冷威压震碎满地玲珑。
珠罗纱帐漫卷翻飞,冰棱与冷剑相击清音嗡鸣。如此红蓝光影交错数回,冷霜渐融,沿着门楣滑出道道水痕。漠北君收势而立,一线血珠沿着口唇滑落。
洛冰河捋了捋方才被扯乱的衣领,也没有管脖颈被冰棱划出的一道血痕,只淡淡吐出三个字:“闹够了?”
漠北君脸上一阵红白翻涌,险些被洛冰河气得再吐一口血,却听洛冰河还是那个不咸不淡的语气道:“我把遗诏放在主殿阁楼了,雕花的盒子,你应该能认得出来。”
“唯一可惜的是,你我没有亲缘,没办法继承功力。至于其他,遗诏里写得很清楚,你自己看着办吧。”
漠北君原本已转身欲走,闻言住了步子,冷声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洛冰河勾起一个不像活人的笑:“这个交代,是你自己讨的。和我没关系。”
漠北君静立良久,无言地走了。
那之后,洛冰河就像从未被捅破一样恢复了正常。他照旧处理公务,偶尔去战线上糊弄了事,甚至有余闲安抚纱华铃等一众后宫诸人,像一块按时按点走线的老旧钟表,一切正常之下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卡顿的巨大隐患。
每一日的逢魔时刻,洛冰河都会擦拭那日沈清秋留下的修雅剑,可是沈清秋没有一日过来。
他也好像暂时忘记去找他还剑,一日日地挂着一张若无其事的面皮捱过时间。一具腐烂多时的陈尸,控制腐朽的气息不冲人耳目已是不易,在彻底粉饰好之前,洛冰河不会以这样的面目见他,也不能以这样的面目赴死。
在这段摹仿活人的时日里,洛冰河为柳溟烟织了三个晚上的梦。
梦境之地,灵犀洞血案一幕幕倒带重演。在沈清秋地把碎片归拢,就连手指被割破流血也浑不在意。
俯伏在地的声音被挤压成零零落落的碎片:“别动,别动……求你了……”
鲜血混着地上冷透的茶水淌落在茶盏碎片之上,洛冰河把碎瓷握得深陷皮肉也不肯放开。此时沈清秋才终于醒悟究竟是什么将洛冰河劈裂至此。
他无言地抬起他的下巴,露出他红透的,湿润的,终于被泪水染出一点绝望光彩的双眼。
本已稳定下来的天平,就这么被洛冰河的眼泪生生砸得猛晃一瞬。在山崩地裂的摇晃中,在牵涉而来的剧痛里,沈清秋于深渊之前无奈叹气,心道真是造孽。你可是此间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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