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间他的床榻前断断续续来了些人。有在他耳边不停絮叨的,也有什么也不说的,不动口的必然动手。当然,动口的也不消停。
谢兰玉没那个精神去计较,惺忪迷殢。
他做了个很长也很离奇的梦。有经历过的,也有一些摸不着头脑的片段。
那还是儿时在外迷了路。晕头转向,沿着来时路,反倒走偏得越远。遇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家,他问他是谁,老人笑着说他是老神仙。
“小道友信命吗?”
小谢兰玉不假思索,“父亲说,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老神仙捋着胡须,慈眉善目,看不出对他的回答是认同还是如何,似乎他不关心问题的回答。老神仙又送他一卦,说他命犯桃花,前半路不通情,偏爱强求,后半路不动情,身陷囹圄。
小谢兰玉虽识字多,但却不懂其意。仰脸天真,落在老神仙眼里,他笑笑摸着小谢兰玉的脑袋,“小道友心地善良,自有你的道。”
他念着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大笑而去。
谢兰玉在一个又一个似是而非的梦境游离,痛感时时提醒着他,是以分得清现实与幻境。
浑身作痛,有如百虫噬咬。
最为明显的是那双断腿,断骨残脉被密密麻麻地啃食。
五感都移至断腿上,随着那阵钻心入骨的滋味,仿若断弦在取舍之间接上琴身。他心中顿生一种痛到极致,发了癫的痴妄。
他也不知抓到了谁的手,从那痛至癫狂的状态寻到了一点真实。只是不是想象中的那般,触感像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他手心牢牢攥紧,把痛楚和肆意强加在其上。
“谢兰玉——”
萧洵反手相握。他见谢兰玉似困在梦魇中,唇间溢出血,渗入唇上的裂纹中。那是他自己咬的。
萧洵用棉絮蘸了水,却迟迟没下手。
一抹血红将谢兰玉透白的唇染得昳丽,远看像被哪个小妖精偷亲了一口,近看妖冶又禁欲,却丝毫不影响他那寡淡出尘的书生气。
谢兰玉渴得微张着嘴,像条被打在浅滩上的鱼,直扑打鱼鳍和鱼尾。
他微仰着下颌,似要接住上庭的水,喉间起伏,喘息。
萧洵晃了神,适才点着水,沿着秀丽的唇形,一簇簇地润。
谢骁与宋追星似也不对头,也是,这人能与谁相处融洽!谢骁不以名字相称,只以那人称呼他。听宋追星说谢兰玉/体内有蛊虫,但这蛊虫仅一只,不由饲主控制。此时活蹦乱跳,于谢兰玉那憨身子想必极为难捱。
手被他掐出了青白,萧洵并未发觉,反将他握得尤紧。
“躺这么久…也该醒了。”萧洵沉声道。那样子是在喃喃自语,又像在回应他的倾诉。这番场景不由得让他想起谢兰玉被人打断腿时。
但那时他临危受命北征,只来过一两回。未觅得良医,误了病情,他心中有愧。现下见谢兰玉虚弱不堪,满腔愧意更是无处安放。
待谢兰玉不再紧锁着眉,想来那蛊虫应是折腾累了。谢兰玉负累地沉睡过去。
他梦中呓语,睡得极不安稳。
萧洵凑近了听,才听得原来谢兰玉叫的是娘。
萧洵微不可察地提了眼角眉梢,疏朗的眉目被撕开冷情的开口。
谢兰玉看着木讷,原还是个离不开娘的……岂不是要叫他宝儿来哄他?
他无意冒出了这个称谓又将其念了出来,兀地起了寒。
冷面将军嫌弃丢了面子,一面又想看谢兰玉听到时脸面的精彩纷呈。
他逛花楼也没使过这样老派的招式,唯独对谢兰玉有如此兴趣。实在是因为逗谢兰玉有趣味,老实人身上才有乐子寻。此老实非彼老实,他始终觉得谢兰玉藏着什么秘密。
作为狼天生的嗅觉。
花魁们都将欲拒还迎和逢场作戏的一套玩得滴水不漏,那谢兰玉…他无法将其归于任一种,或者说是他不希望谢兰玉只能是如此程度。
萧洵坐到他醒时,已是黄昏。
“醒了?”萧洵出声时,声音像浸在凉水中。谢兰玉只当他是刚来,刚坐下一会。萧洵托他起身喂了点粥食,谢兰玉就着他手吃也没觉得奇怪。
直到萧洵扶他躺下,脚链摇晃起饰物,音色清脆,他试着做了个大胆的揣测。
如刚出壳的小鸡,憧憬之中又不敢贪心,铆着劲儿,跃跃欲试。
其实只是做了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动作,足尖用了极大的力气轻轻挽起。
只这一个动作,谢兰玉不可置信地又重复了一遍,不失实务。夫人之才合当世之变,求天下大同。”
楚煦那时对谢兰玉颇为好奇,起了招揽之意。后几次在朝堂见到,观察此人过于老实本分,从不多言,并无堪任变法的才能胆识。想来是太傅偏颇藏私,抬爱了他谢氏门庭子弟。
如今再一见,方才注意起谢兰玉的相貌。纵有狂风平地起,清荷亦傲然独立。举手投足如是从画里出来的,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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