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洛尼摩斯四十几岁那会儿在管沥青开采的工作,不停地和各式各样的工种交接,连轴转着和人交流或交涉。那阵子天气热得让人心烦,太阳光逼着每个人想着当下的现实事务,希洛尼摩斯正在向一个年轻的杂工问询近日生产的情况,年轻人看起来语言表述问题有些大,比划了半天没把事情说清楚。希洛尼摩斯对这场交流逐渐失去了兴趣,正欲离开,但那个小伙子突然说起:“你是那种经历过很多大事件的人吧,真是令人羡慕啊。”希洛尼摩斯有些恼火了,搞了半天原来这小伙以为自己在和他闲谈啊,随口应和了几句就起身准备走了。正搁希洛尼摩斯转身的档口,小伙追问起来:“那您是不是参加过那场远征?”
“没有,”希洛尼摩斯迟疑了一下:“但我曾认识一个人,他见识过那个。”说完就快步走开了。
希洛尼摩斯背着太阳走在路上,哒哒地踩着自己的影子,没来由地感到一阵胸闷,好像前几年讲起欧迈尼斯还是在讲“曾发生的新闻”,怎么现在提起来就像在讲什么陈年旧事了。他最开始的几年和别人聊到自己的这位前东家兼亲戚时,总是情绪激动到甚至落泪,别人也乐得听听当年风云人物身边人的叙述。但像现在提起欧迈尼斯,他自己和听的人似乎都挺平静的,就好像在谈论一桩自己并没有亲历的公案,没办法,时间把一切都搞成了不得不接受的既定事实,讲故事讲到最后每个角色都会有定型的戏剧面具。
希洛尼摩斯觉得,算了,到底亲眼看过,到底还是有区别的。
其实希洛尼摩斯也有预料,因为那场战役之前他就觉得欧迈尼斯的状态不太对头,他发现这人居然开始大谈特谈自己晚上睡觉做的梦了,要知道他大部分时候连去神庙求签之类的事情都嫌麻烦,现在居然肯花时间和自己复盘晚上的梦还企图做出解析。
那会儿希洛尼摩斯正在匆忙地搭建今晚住宿的营房,说实话他有点手忙脚乱,毕竟他的军旅生活也没多久。傍晚的风掠过山脚下的阿勒颇松,漆黑的树影在渐暗的天空下轻轻晃动着,针叶互相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欧迈尼斯就站他边上和他讲自己对这个梦的看法,他显然并不在乎希洛尼摩斯是否真的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可能只是想找人说说话来把自己的思路理顺,一个来投奔他的在军队里没有太多牵连的小亲戚无疑是个好选择。
欧迈尼斯的讲话几乎是重复了好几遍自己的梦的内容,每次都配上了他自己不同的版本解析。第一次讲述时他试图论证梦里的两个亚历山大中有一个是“假的”;第二次讲述时他说也有可能两个亚历山大都很真,但那两个干涉战争的神明有点问题;第三次讲述时他开始分析有没有可能梦里的亚历山大也是一种喻体,并没有什么意志性的意愿传达;第四次讲述他说算了算了也许梦见的根本不是亚历山大。
希洛尼摩斯也不知道应不应该打断自己老板的这场单向聊天,虽然比起聊天这显然更像是自言自语。而且希洛尼摩斯在搭建营地过程中似乎有个绳结弄出了问题,他更想要自己的亲戚能来搭把手。“我想也许这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梦,欧迈尼斯。可能你只是需要休息一下。”这位小兄弟诚恳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不,这不是休息能解决的问题。”
“哎呀,您这不是之前连巫女的卜辞都不管的吗,我的长官,现在突发性加入唯心主义阵营是要做什么吗?”
“你这总不能是要指责我之前有亵神嫌疑吧。”欧迈尼斯终于想起来他的兄弟可能需要搭把手,开始着手帮忙解决那个麻烦的绳结。
“没有没有,我只是感觉你不是那种会固执地把一切都扯上象征意义的人。”
“你觉得不是吗?”欧迈尼斯把希洛尼摩斯费劲搞出来的绳结全拆了,准备直接重做这个不是很巧妙的帐篷。
“你看上去…额…比起给东西搞点象征意义,更喜欢评估价值什么的吧…”
欧迈尼斯搭建临时营地的速度很快,几乎没几句话的时间久快搞完了,这让希洛尼摩斯有点怀疑他早计划好要帮自己重做所以才一直看戏。欧迈尼斯边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边把目光瞥向他的兄弟:“这是你的个人臆断,况且大部分时候象征意义就是价值的一部分。比如你看,亚历山大的意义就不可能是很单纯的‘亚历山大’,他活着的时候就已经不可能是了,死了更甚。”
希洛尼摩斯有点怕自己的老板是生气了,因为他感觉欧迈尼斯的眉头皱得有点吓人,开始企图通过提出别的话题的办法来缓解一下:“嗯,那是的啦,那克拉特鲁斯呢,我猜他大概算没什么象征意义吧…要不你和我说说他?”
大概不出三秒希洛尼摩斯就意识到自己选了个更错误的话题,因为他发现欧迈尼斯肉眼可见地发生了情绪变化,且间隔了一段时间没有回应他的话。
“我不知道你怎样理解,”欧迈尼斯换成了和普通士兵谈话的那种严肃语调:“对其他马其顿人来说克拉特鲁斯绝对已经充满象征意义之类的东西了,但对我来说是没有的。”
希洛尼摩斯不敢接话了有点,毕竟这场谈话的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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